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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家之犬般带着显太妃江含玉昼伏夜出地逃了几天,璃月明显感到身体不支,便在一处密林深处的湖泊之侧停了下来。
小腹坠痛让她备受煎熬,她顺着湖慢慢走,假装要捕鱼。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太妃和江含玉都已知道苏吟歌医术不错,太妃斜倚在江含玉怀中,看着湖边璃月有些瘦削的背影,声息孱弱地对不远处的苏吟歌道:“苏公子,秦姑娘的面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苏吟歌扫了她俩一眼,不发一语地走开。
江含玉见状,拿手绢为太妃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轻声道:“太妃,这两人脾气都怪得很,不用理他们。”
太妃微微摇头,道:“他们在为了救我们出生入死,我怎可不理他们?若非还想见绝儿一眼,我真不愿拖累你们。”
江含玉眼眶中泛起泪光,握着太妃的手道:“太妃,您千万不要这么想,您知道王爷他有多渴望与您团聚的。”
提前皇甫绝,太妃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飘忽如秋天枝上的最后一片枯叶,道:“绝儿这孩子,就是太依恋我了,若是我不在,他或许还能坚强些,心无顾虑些……咳……”
“太妃,您别说了,您这样说,含玉心里难受。”江含玉垂下泪来。
太妃抬眸,见她哭了,勉强伸手替她拭了拭泪,道:“含玉,我知道,这些年也让你受委屈了,为了追随绝儿,你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认,绝儿他亏欠你……”
江含玉摇头,道:“不,不是,若非父亲他反戈,王爷也不致落得如此地步,您也不致落得如此地步,是他亏欠你们,我恨他。”
“如今你哥哥遭逢如此大难,想必你父亲也过得十分煎熬,你就不要恨他了。绝儿以后的路不好走,你跟着他,一定要学会坚强。”太妃说了一会儿话,似乎有些累,合上了双眸微微喘息。
江含玉表情一窒,提起哥哥,她不由看向湖边的璃月。回到临颍之后,她看过海捕文书,上面有害哥哥绝后的逃犯的画像,就是她,秦璃月!
不和家里来往是一回事,但得知自己家族断了香火却是另外一回事,父亲就哥哥一个儿子,如今他不能人道,江家后继无人必将没落,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好恨她!
她不明白,难道皇甫绝会不知道秦璃月阉了她的兄长么?为什么还派她来营救太妃和她?难道是想让她将功补过?
皇甫绝对她……似乎和对别人不一样,以前,别的女子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咬着唇,她决定回到朱武门要好好找他问清楚。
*
密林中的夜漆黑如墨。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他们连篝火都不点,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夜枭鸣叫和狼嚎,除此之外,便只有璃月不安辗转的轻微声响。
苏吟歌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与他一样半靠在树根上背对着他的身影。
她几乎辗转了一夜。
他知道她很累,但她睡不着,因为她难受。
他知道近来她处处防范着他,不吃他的东西,时刻保持警惕,但她不知道,放在马车里散发瘟疫脓臭的药膏中,他也添加了可使女人堕胎的药物。马车在前几天被毁了,否则的话,只要她天天闻着,不出十天她便会自然流产。
他知道自己此举很卑劣,但他委实不想看到她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出生,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第一,金缕若是知道,难免迁怒到负责看管她的他身上,第二,曲流觞若是知道,难免伤心欲绝,第三,就他自己的私心,他也不希望看到她生下别人的孩子。
他很纠结,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若是对她动了情对不起自己的好朋友。他追根溯源地寻找自己喜欢她的理由,最后归结为她很特别。
于是,他想看她脆弱的样子,想看她小产时狼狈痛苦的样子,他想让自己看到,她和寻常女人一样,会流血会流泪,会哀嚎会蜷缩,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值得自己和好朋友反目。
所以,他忍着看到她难受时泛起的不合时宜的丝丝心痛,静待他期望、其实心里又有些害怕看到的那一刻的来临。
她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动了胎气,她一定极其难受,她一定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她感觉舒服很多。
但她不求他。
这让他轻松很多,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她求他,他该如何拒绝她?
69、步步鲜血 。。。
天明时分,苏吟歌困劲儿上来,便眯了一会儿。不多时醒来,发现璃月精神抖索地在湖边叉了一尾肥鱼,正在那用短刃清理。
他微怔,按道理,她今天应该比昨天更难受才对,不该这么神气活现啊。
心中疑虑,他假装过去帮忙。
璃月脸色苍白,眼眶下分明是一夜未得好眠的青黑,神色憔悴,然眸子却仍是晶亮的,听到脚步声,手一甩将已经清理好的鱼扔给苏吟歌,道:“你去烤,我再抓一条,吃完这顿下顿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苏吟歌接住鱼,看着她重又在湖边逡巡,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歇着吧。”
璃月回头,好奇地看着他,忽而一笑:“死后有的歇,活着最好还是能动就动。”
“死犟!”苏吟歌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开。
璃月不以为意,继续抓鱼。
早餐过后,璃月从怀中取出地图,铺在草地上趴着看。
地图上早已绘好了此番的逃亡路线,只不过因为被月潇山庄发现了踪迹,路线可能需要变动一下,不过无论如何,三里多开外那个龙门峡谷都是必经之路,对方很可能在那里设下埋伏圈。
但此时若要后退也是万万不可能,前有狼后有虎,除了背水一战杀出生天,他们别无选择。
将地图收进怀中,绳索,短刀,匕首,钢爪,金疮药,绷带,所有该带都检查一遍后,璃月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太妃和江含玉。
因为苏吟歌愿意同行,所以她把二十名曦王府死士全部派去做疑兵,怕的就是人多了会引起怀疑,如今看来,却是欠考虑了。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月潇山庄的人会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吸了口气,她转眸看向一旁的苏吟歌,道:“你先在这里看着她们,我去前面探路。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是走是留随便你,她们……不是你的责任。”
听得此言,江含玉瞠眸,似有些不可置信,太妃倒面色平静,微有忧虑地看着璃月。
苏吟歌皱眉,问:“就为了皇甫绝,你豁出命去也愿意?”
璃月摇头,站起身道:“不是为他。”
“那为什么?”苏吟歌看着蹲在湖边洗手的女人,禁不住心中醋意翻腾。
“你不会明白。”璃月头也不回,语气淡淡。
是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不会明白十一年前的那一夜,她有多么渴望能代自己的母亲去死,不会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给她的人生造成了多么深重的影响,不会明白看到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柔软目光时,她心中的悸动有多大。
是的,病入膏肓的显太妃,皇甫绝的母亲,无论是身份还是经历都与她母亲天差地别的女人,却拥有和她母亲一样的眼神——水光潋滟中隐着一丝忧郁,一丝思念,一丝绝望。
她不知这是否就是专属于母亲的眼神,她只知道她抗拒不了这样的眼神,为此,她不惜以命相搏,没有原因,她就是愿意。
“孩子。”冥思中,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唤。
她怔了怔,转过身,发现显太妃正看着她,见她回身,颇为吃力道:“你们势单力薄,不要为我去冒险,不值得。你们将含玉带走吧,她自己能走,该是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孩子?她叫她孩子?
璃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记忆中好像从六岁开始就没有人当她孩子看待了,可在这个母亲眼中,十七岁的她却依然只是孩子。
她相信,她是个好母亲,皇甫绝有这样的母亲,幸甚至哉!只可惜,她现在毫无把握是否能让他们母子活着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