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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血染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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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响起了阿福沙哑的声音:“少爷,你莫负了三小姐,千万莫负了她。”

郑愿便咽道:‘“老兄,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中年仆妇哭道:“少爷,三小姐今后就全靠你了,你若有半点对不起她,三小姐或许就活不成了,…··”

郑愿右手入怀,再抽出时,已闪起了一道极淡的亮光。

郑愿的左手无名指已悄然而落,鲜血狂涌而出,中年仆妇惊呼一声,连忙点了他腕上穴:“少爷,少爷你——”

阿福急叫道:“少爷怎么了?”

中年仆女道:“少爷他……他砍下了一根……一根手指!”

郑愿沉声道:“郑愿若负深深,有如此指!”

中年仆妇忽然跪下,嗑了个头:“谢谢少爷,我夫妇俩愿一生服伺少爷和三小姐。”

郑愿流泪道:“大嫂快起来,以后,你们就是深深和小弟的大哥大嫂。”

阿福在外大笑道:“好!”

大车疾驰。

花深深仍然昏迷不醒。

三天后,他们到了徐州杨楼,这里是阿福夫妇的老家。

老家虽已无亲人,但老屋还在,田园虽已荒芜,只要有人耕耘,终究还会有收获。

八月十五,桂子飘香,月华满地。

闹新房的客人们都已离开,到前厅去饮酒谈心去了。

阿福夫妇以长兄长嫂的身份陪着那些质朴善良的客人们。

新房里红烛高烧,喜娘也已唱过祝词,掩上门走了,花深深低头坐在床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愿默默看着她消瘦的脸儿,心里充满了内疚和侮痛。

他已经把她害惨了,无论他以后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万一。

中秋本是团圆的日子,今年的中秋,她若在洛阳,可能正和家人饮桂花酒、吃月饼、击鼓传花,现在她却已不再是花家的一员。

郑愿知道她又想家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甚至没有勇气面对她忧伤的眼睛。

他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快乐,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看见她的笑脸。

他又不知道她不会不会原谅自己。

一杯又一杯酒浇入了愁肠,郑愿已有些醉意了。

他不禁又想了师父,已是风烛残年的师父,脾气暴躁但又古道热肠的师父,想到了疼他宠他的若若婆婆,想到他不辞而别对他们的打击。

他想到了宋捉鬼、老板娘、红石榴、马神龙、金蝶……想到了他认识的所有的人,他甚至想到了那许多他杀死的人。

他的酒已有十分了。

花深深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时,郑愿已经酩酊大醉了。

她好像已不认识郑愿似的,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脸色苍白,下颌尖瘦的年轻人是谁?

这个左手无名指没有了的年轻人是谁?

这个眼睛血红的年轻人是谁?

这个穿着大红吉服的年轻人是谁?

这个忧伤、颓废的年轻人是谁?

是郑愿吗?郑愿已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们就这么默默相对,谁也没有说话,他希望她有话对他说,她希望他有话告诉她,结果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沉默如一堵坚实的城墙,将他们的心隔开了,他们第一次感到对方竟是如此陌生。

他们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瘦,越来越忧伤。阿福夫妇急得暗自流泪,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人沉不住气了。

那天他们同样沉默了很久,他们都感到自己快支持不住了。

郑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终于咬着牙,瞪着眼走到她面前,嘶哑着声音道:“你要么杀了我,要么跟我说话。”

花深深缓缓站起身,仰着脸儿,哆喀了许久,才颤声说出了两个字:

“冤……家……”

两个冤家突然间变成了一个人,他们死死抱着对方,寻找着对方的嘴唇,找到了,就紧紧贴在了一起,急促地吮着咬着。

他们终于找回了原来的自我,找回了对方。

阿福夫妇已听见了,他们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们已无须再为两那个冤家担心。

他们可以关心自己了。

这两个冤家有多得说不完的话,他们都兴奋地争着说,结果是谁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当他们停下来想倾听对方时,却发现两人都不说了。

于是他们快活地笑了起来,相拥着缠在一起,尽情感受着对方,欢悦而缠绵,温柔而又缓慢。

“深深。”

“嗯?”

“深深。

“嗯?”

“深深。”

“噢,噢…你要说什么?噢……”

“你太瘦了,是我害了你。”

“我会胖的,胖成……噢……胖成个大南瓜,噢……冤家,冤家……”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理我了呢?”

“我也……我也以为你……噢……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为什么?”

“把以前的事都忘掉。”

郑愿知道,他忘不了。她也忘不了。同样,别人也不会忘记他们。

有许多债,是永远还不清的,你想不还,除非你马上变成死人。

花深深的手一直在轻轻抚摸他身上的伤口,有些伤痕是她在极度的绝望中制造的,但她没有道歉,而且她也故意不去看他的左手,就好像他天生就只有九个指头似的。

她不道歉,是因为她已决定,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他为她而失去的手指。她因他而失去的东西,他也必须用全身心来偿还。

郑愿忽然悄笑道:“深深,你听,大哥和大嫂……”

花深深轻轻掐了他一把,咬牙啐道:“自己乐自己还不够?你几时养成了偷听的坏毛病?”

郑愿叹道:“原来也没这毛病,但自从认识你之后……”

花深深又拧了他一把:“瞎说!”

郑愿拥着她,柔声道:“好深深,咱们不能总呆在家里不干活是不是?咱们得挣钱养活自己了。”

花深深道:“对。……可我不知道怎么挣钱啊?”

郑愿笑道:“你忘了?鄙人曾在名匠指点下,学过几年石匠手艺,不大不小,也能算是上大半个名匠。”

花深深道:“又吹牛!你总说你石匠手艺如何好,我根本就没见你雕过一件石器。”

郑愿道:“你只要知道教我石匠手艺的人是谁,你就是晓得我不是瞎吹了。”

花深深冷笑道:“金陵一带,能有什么高手名匠?

……鬼手张?”

郑愿拉长了声音道:“就算现在鬼手张求我收他做徒弟,我还嫌他手笨呢!他那点手艺打打猪食槽子还差不多!”

花深深将信将疑,又猜道:“磨子李?”

郑愿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寒碜我?”

花深深有点吃惊了:“难道是‘神工磨玉人’刘伴酒?”

道愿道:“深深,对你夫君要有信心。”

花深深叹于了口气,喃喃道:“我就知道这几个人了。”

郑愿得意地道:“你既知道我师父是朱争,怎么就忘了我师父有一个朋友……?”

花深深惊叫起来:“刁昆仑?”

郑愿道:“就是他!”

花深深不信:“刁昆仑是昔年天下第一名家,你别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纸,我听说刁昆仑十年前就病故了。”

郑愿笑道:“那是他老人家故布疑阵,其实他现在还很健康,他教完我手艺后,就假称病故,所以我实际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花深深甜甜地叹了口气,轻轻地道:“我的夫君样样都是天下第一,我这么说你就高兴了吧?”

郑愿抚着她,悠然道:“我们可以开个玉器店,再开个石匠铺子,我还可以收几个小徒弟,这样就有许多人赶着叫你师娘了。”

花深深的小手也动了起来:“那我这个师娘子什么呢?”

郑愿柔声道:“当师娘可忙啦!你要烧饭、买菜、洗衣裳。生孩子,还有……欺负我。”

谈话中断了,随之而来的是疯狂的欢爱和含糊不清的情话。不需要回答的情话,一直说到天明的情话。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投在窗户上的明媚的阳光。

花深深哺哺道:“你听到……阳光……照在窗报上的声音了吗?”

郑愿柔声道:“听到了。”

花深深的脸儿又白又小,汗水已浸湿了她如云的长发。

郑愿歉疚地道:“深深,我太,…,我不该让你累成这样……,,

花深深勉强想微笑一下。可她实在太疲惫了,但她还是睁着眼睛,深情地看着他,哑声道:“你……看起来像个……活鬼…..”

郑愿微笑道:“瞎说!”

花深深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悄声道:“现在我要睡觉了,晚上见。”

郑愿也悄声道:“晚上见。”

郑愿说出:“晚上见”这三个字的同时,宋捉鬼也正对一个人说这三个字。

今天是九月初八,宋捉鬼在济南。

宋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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