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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不上去。
那艘浸透着节庆香的雪松木大船,经过时带起的水波推得刺槐木小舟重重漾开,她差点一跟头栽进河里,刹那间依稀听见谁在说:“……曼赫普瑞……”
图特摩斯,是你吧?
摇摇晃晃想要站起,却先被泪水糊住了眼睛,倾尽心力想要捕捉那点点擦过耳畔的余音,捉到的只是浪花翻卷时水声淅沥的嘲音,雪松木大船去如期年,忙不迭地与她错过,莲束样的船尾在暮色里划过金漆的影痕,船舷衔住玫瑰紫的天,凌空飞来一声呵斥:
“法老御前!不得放肆!”
她恍若未闻,依旧放肆地站立着,却止不住地颤抖,心乱得就要碎掉,视线里汪满了泪,热热地扑涌,晚风拂来,冰凉的脸。
曾预想过无数次的重遇,一出出原来都是别人的演绎,真到了该她粉墨登场的此刻,她竟是张口结舌,茫然失措,像个被强行拉去做了主角的看客。
也许这样更好吧……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
也许错过才是最好的结局,不必费神去想弥补与重续,从此心安理得地忘记,另去找人排演更新鲜的相遇,偶尔想起,轻轻推给命运,怪罪它有眼无珠——反正它一向有眼无珠,算不得是冤枉。
她惘惘地听着,看见那玫瑰紫的天上,蓦地跃出了她熟悉的脸庞。
侍卫官大人是要亲眼看看究竟是谁在御前放肆吗?
几乎听得见他冲过甲板的步伐,眼看他扑到莲束船尾边,追着飞逝的后景,探身眺望。
“七!”
他一头扎进河中,河面上无声的跪拜礼一下被他冲破,所有人都忍不住惊诧,目送着侍卫官大人不顾一切地朝那不知行礼的异族姑娘游过去。
惟有她置若罔闻,定定望住那越来越遥远的漆金船尾。
他走过来了。
仿佛又高了些吧?仿佛又瘦了些吧?
暗沉沉的玫瑰紫的底,他伫立船尾的身形,笔直利落的剪影。
你好吗?图特摩斯?
曾以为岁月经过时,如静水深流,深埋河底的过往被柔和地覆住,重新打捞回来,擦干想念的泪痕,还能完好无损地继续。
可其实岁月没有那么温柔,更像是泛滥季汹涌而过的洪流,轰隆隆地来,泥沙俱下地将这人间掩埋,即使他和她都不曾随波逐流,都信念坚定地守在岸边等候,可是,真守到水退新耕的此刻,那些辛苦守住的过往,早已被浸泡得面目全非,这一切如新的人间,只剩给他俩追念时的不堪。
“七!”
少爷从水里直扑出来,攀住船舷仰起脸,寸短的头发亮晶晶地滴下水来,他咧嘴冲她笑,像只欢天喜地的猎獾。
真是好http://。。久不见,曼赫普瑞少爷!
从前那个漂亮的少年,如今成了漂亮的青年,以后也会是个慈祥可亲的老爷爷吧?
很快的,很快的。
苦别离时他远去的脸,宛然就在眼前。
七年了啊,图特摩斯。
当法老的雪松木大船彻底隐入暮色,尼罗河上跪拜无言的众生顷刻间复活,周遭又是如常热闹,重逢已是过去,只剩着她还在惆怅不已地追望。
少爷攀上刺槐舟,甩掉满头满脸的水滴,话还没说,先笑着扑来抱她个满怀,过了她一身水淋淋的河腥。
船身随他一晃,一齐跌坐,他的额心抵在她的眉心,觉出他狂喜之下不由自主地颤抖,听见他在她耳边热烈而低回地喊:“七!”
正有一口悲怆堵在她心上,动弹不得,无话可说。
沉甸甸的思绪里,全是他远去时船尾空空的侧影。
少爷觉得了,“七,”稍许收敛热度的语气,他安慰她,“别急,我会带你去见他,马上就能见到了,你不要哭……”
眼泪仍是不住滚落,他说的话她从来都是当耳边风的。
他似乎有些泄气,终于给她松了绑,转而去握她的手,也不知道谁比谁的手更暖些,别无二致的湿凉,渗透心底的寒意。
“七,”他叹口气,“你真的等了七年啊?”
她泪汪汪地点头,还跟小姑娘似的委屈,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所幸夜色里没人看得真切,听见少爷隔着七年的虚空取笑她:“真傻!七!你傻透了!”
傻吗?
他叹息似的取笑里坠着花岗岩,故作轻松的牵强,全没了记忆里那微微起风般自在的轻嘲。
原来少爷也一起老了七年。
胡乱抹掉脸上的泪,她勉强对他笑道:“曼赫普瑞少爷,你好不好?军功挣到了吗?这会儿该是儿女成群了吧?”
“是啊,”他答,淡淡的口吻,很飘,“我都养下三男三女了,头生子快要送进‘生灵之家’学圣书体了,最小的女儿有月光一样皎洁的皮肤,跟你挺像的,长大了也会是个出挑的美人。军队里侍卫官的位子也坐稳了,朝堂上少将军的敬称也当得起了。怎么样?我这七年没白过吧?”
一时寂然,空过的七年从夜空中飞流直下,哗啦击穿了她的自欺,所有的人都在光速前行,惟独她像条蹿出时流的鱼,奄奄一息地晾在岸上,自甘老去。
船过到灯火,觉出少爷正出神地望住她,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一路行去,其他的人都下了船,船家没了主意,小心来问,于是魂游八方的侍卫官大人这才醒过神来,转去指点航向。她坐在船中,仰头看天幕里明月高悬,今夜会有很圆满的月光吧?
过不多久,月光下与他的再会,会是怎样,她不敢想。
究竟是去与他重续?还是去了结僵持过七年的残局?
很怕,但无处可躲。
他也和她一样吧?
少爷领她上岸,似乎有了默契,叙旧的话等天光大亮后再说,这心事逼人的夜色里,谁也别装出客套来辜负偶得的重逢。一路过去,扑鼻的茉莉芬芳,由盛而衰的熟透的甜,不甘寂寞地蔓延到庄园。夜来白莲初绽,站在法老的寝殿中望那一池水光月色皎皎,宛如旁观着别人的梦境。侍女们离开时将帘幕全数放下,屋子里盘住缭绕未尽的没药香,石板地渗出沁心的清凉,栖身棕榈柱上的神与人若隐若现,棋桌边搁住一小盅佳酿,醉红的酒色映出雪花石杯,倒象是盛着血——谁又能说不是呢?
一只不晓得从哪里蹿进来的猫,静悄悄地穿出隔帘,似乎恋上了亚麻帘的拂拭,停在帘摆处依依徘徊。
她走去捉它,想在它软软暖暖的额上蹭一蹭下巴,刚一弯腰,它抹了油般滑溜的身体却迅速蹿出数重帘幕,“喵呜”声紧接着门扉关合的闷响,热风扑过,回荡的亚麻帘直拂到她脸上。
久违了的香根草的清爽。
像是骤然从她的思绪中跳出,他与她终于只剩一步之遥,愔愔无言隔帘相望,都在心上淘洗着七年过往。她慌忙逃到记忆里翻捡七年以前,指望那些回溯而来的年少时的喜悦能让彼此捱过这一个此刻真切的哀伤。
“图特摩斯……”她悄声问,生怕惊下了满眼眶的泪,“你……捉到那只枭了么?”
他短促地笑了声,干涸如烈日下曝晒的河渠,当她跌回他的怀抱,整个人就像被越过撒哈拉的沙暴卷住,他吻她,疯了一样,咬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耳朵,炙热的手心抚过她的背脊,深入她的发际,揪着她的长发直往下拽,逼的她仰直脖子,容他吮着她的颈项她的下巴,她觉得疼了,一度无处安放的双手奋力抵住他的肩头试图将他推开,可是根本不能撼动他半分,他毫不理会,仍一心一意饥渴难耐地吻她咬她吮吸她,用力之猛,几乎扯下她的头皮。一瞬,她真以为他一定是想要拧碎她!她害怕了,不知害怕什么,只想要停止这近乎蹂躏的亲近!她大声叫喊,可他不许她出声,混乱地回来,吻住她的嘴唇,她张开嘴,在他深入前,一口咬下,狠狠的,旋即舔到齿间一丝淡淡的血腥。
他暴怒地将她推开,胸膛起伏,重重地喘息,唇角渗出血,暗夜里瞪住她的眼神,真的,也是一样血淋淋的!
可是她并不比他好多少,头皮辣辣地疼,颈项处满布火点,星星灼痛。惊魂未定,眼见他前倾一步又来捉她,心上还在犹疑,脚下先已连连退去,仓皇逃到月光里,她躲开了他伸来的手。
他刹那间凝滞在帘影里的身形,挨了一刀似的惶恐。
她也被自己的下意识给吓坏了,呆了一呆,后悔紧跟着追来,一刀一刀的凌迟。
“图特摩斯……”她颤声说,“我……我……”
他不敢听,不等她说完就迅速逃开了,留在月光下的她,一滩空空的废墟。
完了。
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