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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鸣笑着说：“我知道的，有一个朋友也这样对我说过。我没别的想法，只是好奇想问一下。如果有一个纯粹由完美配件组成的机关，那会是什么样子？”
老板无奈地笑了笑，好像在看着一个子侄一样，他说：“为什么我不支持你现在就研究完美配件呢？因为它是在几十万、几百万次的反复磨练中自然而然形成的一门技术。关键在于‘自然而然’四个字。如果刻意去追求它，反而会钻进牛角尖，连自己现在是怎么做的也会忘记。”
说着，他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盒子，摆到常鸣面前。
常鸣凑上去一看，这个盒子的底是用一种深红近黑的木头制的，离得近了，可以隐隐闻见木头的芳香，一看就知道这木头不是凡品。木盒里垫着丝绒，绒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玉白色的配件，从里面透出的金色光泽明显表示，这是一个完美配件！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见完美件，常鸣也看得呆了。他盯着这个配件看了老半天，才问道：“这是……”
老板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工厂特种材料工房出产的一个配件。”
工房出品！
常鸣张大嘴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也是从工房里出来的，当然很清楚。工房做出一个配件，至少要经过六个以上的人的手，也就是说，这个配件是由好几个人一起完成的！这些人在制作这个配件的过程中，没一个人出错，每个人都发挥出了超出自己水平的能力！
老板看着这个配件，脸上骄傲与失落混杂，变得非常复杂：“这个配件一共经历了七个人的手。就像鬼使神差一样，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每个人都一点错误也没犯。最后这个配件彻底完成，金光泛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完美件了，一时间，整个工厂都轰动了！”
他眯起眼睛，眼神幽远，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时候，看见了那个令人兴奋的场景。
沉默片刻后，老板抬起眼睛，问道：“你知道，这七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常鸣心里有一些不祥的预感，缓缓摇头。
老板说：“这七个人全部陷进了完美迷障，再也做不出一个标准以上的配件！”
054 好逸恶劳？！
七个人全部陷进完美迷障，连一个标准件也做不出来了……
常鸣也沉默了下来，他隐约间猜到了，但实际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一沉。
他忍不住问道：“这七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老板说：“连标准件也做不出来，已经没办法再在工厂做下去。我每个人给了一笔钱，送他们回家乡了。运气好的话，他们能走出来；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指了指盒子的表面：“你看。”
常鸣这才看见，盒子上面刻了一些字，是七个名字——那七个工人的名字！
老板说：“我把这个完美配件保存下来，刻上这七个人的名字，就是为了提醒我自己，完美迷障究竟有多么厉害！以后，工厂里也不是没出现过完美配件——总有些人会灵光一现，做出超出自己水平的作品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把这个配件给他们看看，告诉他们，不要沉迷于这个完美件的时候。时候不到，都只是碰巧！”
老板感叹说：“我以前也听说过完美迷障，不过没太放在心上。就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他语重心长地对常鸣说：“现在我也把这个配件给你看看，就想告诉你。时候到了，你自然而然就能做出完美配件来，在那之前，不要太过执迷，小心完美迷障！”
常鸣点点头，认真地说：“老板，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告诫，我会记在心上的。”
老板回视着他，看见他诚挚的目光，神情一松。刚才他在认真地告诫常鸣，不知不觉手里的烟就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手指头。老板“咝”地一声叫了起来，连忙把烟头丢掉，揉了两下，眉头皱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畅快地笑了起来：“小常啊，好好干，我很看好你的！”
一支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这一番交心的谈话更让常鸣对老板产生了信赖感。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会，一直在心里浮沉的那个念头按捺不住想要冒出来。
常鸣说：“嗯，这也是我自己的目标。不过刚从山里出来，感觉自己好多事情都不懂，有些常识都不知道。”他想了想，问道：“有件事情我很奇怪……老板您刚才也说了，我们厂很注意质量，所以配件数量就有些欠缺了。”
老板点头说：“是的，两者不可兼得，我们得有所选择。”
常鸣说：“可是，如果使用一些辅助工具，速度不是会快很多吗？尤其是金属配件，很多都可以靠机器完成的嘛。”
他是现代工厂薰陶出来的人，在他的想法里，工厂本来就应该分成两部分。研究室的研究技工进行比较高端的设计和制作，由他们指定配件的形状和标准，最后下到工厂里，就由工人来配合机器完成批量制作。
放到这个时代来，高级机关师什么的就是研究室的高级研究员，低级机关师就是普通工人。结果好嘛回头一看，即使在工厂里，也统统都用手工！那些工具都是最普通最平常的工具，一点机器的影子也看不到。这完全就不科学嘛！
常鸣的话刚一出口，老板的脸色就变了！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谁说不用工具了，我们也一样都用的嘛。你看木工的刨子、锯子……金工的铁锤、锉刀……”
常鸣摇头说：“我不是说这些。你看，之前我帮金属工房的张叔做活，他的工作主要是制作铁板。工厂里用的基本上都是冷处理的方法，用人工敲打成型。这样又慢，制作出来的铁板又小。如果用热处理呢？用一个机器来给铁板定形，让铁水经过就自动变成铁板……”
老板一听他的话，立刻脸色大变，打断他说：“小常，说话要小心，不要乱说话！”
常鸣一愣，只见老板的目光闪烁，脸上充满了警惕与畏惧。
畏惧？这是为什么？
老板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小常，你还没吃晚饭吧？走，跟我一起回去，我请你吃顿饭。”
常鸣也跟着站了起来，去老板家吃顿饭什么的当然没关系，但这是什么展开？老板为什么打断他的话，还这种表情？难道工厂不使用机器还有什么内情？
直到在老板家坐定，吃了顿家常便饭之后，老板把常鸣带进了自己的书房。
整顿饭期间，老板都没有提刚才的话题，而是找了些闲话跟常鸣闲聊。常鸣知道这其中必有原因，所以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只是跟着老板闲话。着急个什么？老板都把他带到家里来了，很明显就是因为那句话，难道还会放过不提吗？
果然，在书店坐下之后，老板脸上的笑容消失，正色对常鸣说：“答应我一件事情——刚才那句话，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
常鸣又愣住了，问道：“为什么？”
老板说：“因为机关神殿禁止人们使用这种‘好逸恶劳’的方法！”
这怎么就好逸恶劳了！使用机器来减轻工作负担，本来就是现代化社会的标志之一。而且就像他所理解的那样，高级技术工种和普通工人完全是两回事，为什么对普通工人也要有这种不必要的要求？
他在心里反复念着“入乡随俗”四个字，最后还是把这句冲动的问话压了下来。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老板也做出了解释。
机关神殿对所有的机关师，包括机关学徒在内都进行着严格的管理。它要求机关师维持本心，不断磨练自己的技术，向着更高等级进军。所以，一切妨碍机关师锻炼手艺的“歪门邪道”统统都被禁止，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机器。
机关师只能使用最基本的工具，使用自己的一双手来制作机关，除此之外的手段都不能用。而且机关神殿会定期巡查，一旦发现有人违反这条禁令，就立刻会被开除出机关师的行列，永远不得再从事相关行业。所有机关神殿管辖之下的单位都不准向违反这条禁令的人提供任何帮助与交易，如果违反，一起连坐。
这条禁令被称之为“纯洁禁令”，尤其是机关工厂开工时，都会被机关神殿再三强调。也就是说，如果青芒山工厂使用了机器来制作配件，立刻会被剥夺配件工厂的资格！
常鸣听得目瞪口呆。
老实说他的心情挺复杂。对于这条禁令，他一方面觉得荒谬，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道理。
这时候，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漫天红云，夕阳正从墙头上坠下，再也看不清楚。那是初中时，他在家门口看见的景色。
为什么爷爷这么厉害的八级技工会过时？
因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