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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的冒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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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饱览四周黎明时的东京,这都市看似像个不让我甜蜜之梦企及的大怪物。所谓超越人与人之间的个人的联系,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样的大都市里,这样的事儿,是否可能?

“据说美国的青年小说家,常有逐步争取当上总统候选人的雄心,不过,我想自己直到死,必定连当个都知事候选人的勇气也没有呵。特别是现在,在环视了这庞大的陌生人聚居的都会之后!”我坦率地向犀吉说出我的感想。

“要是我,如果日本也有总统制,是最先要去候选的呵。”

黎明的东京市中心,景色确实离奇。至少说,它是反人类的。我在北京,在莫斯科、巴黎、罗马、伦敦、柏林,都曾从大厦屋顶,观察过各式各样大都市的黎明,可不论哪儿,也没有获得像这一黎明,跟穿着夜警服的犀吉一起看到的东京黎明那样离奇的黎明印象。东京黎明有一种像榨油器对人们榨魂摄魄那样的东西。那时候,我震慑于种种离奇的预感,同时又觉得鲁莽的冒险精神油然而生。在过于天真疑似孩子们蜡笔画的青色那样蓝色黎明天空下的大都市,是因为在此越过的喷气气流或是像冬天北海道原野半冻的河川那样的颜色,沉积在好向条流动着的雾气深处,看来如钢铁工厂里阴沉沉的内部。这一想,在包容着把屋顶上的我们全身卷入漩涡的雾中的风里,有一股铁粉和重油气味。而且,在哪条道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影。这是如斋木犀吉所说的世界末日的黎明。我把手抚按我上火的两颊,粘在长长的胡须上的水滴随即濡湿了我的手指,就好比我孩童时奔跑在清晨草原之后短裤下膝盖那样的情况。我和犀吉两个人一起慢条斯理地打起了呵欠。

“噢,我们今天好好儿找个乐子吧!这会儿干些什么?”犀吉有力地说。“喂,干点儿什么吧!”

我开颜一笑。想起了一位青年诗人的诗句。“喂,去吧!上哪儿去?”我疑心难道是那位青年诗人,用和犀吉方才强有力的言词,同样的语声、同样的抑扬朗诵他自己的一行诗。

这是青春之初热情的雅歌。

“先剃胡须,后洗澡,好吗?然后,再干别的去!”我像个比犀吉年长的人从容不迫又有生活情趣地回答。

“啊,要是那么样,我倒知道有个最好的去处哩。那是除中午经常开放的土耳其浴室,就去那儿吧。”斋木犀吉说。

这天清晨,我们的夜警勤务,到七时为止。而后,我和仍穿着夜警服的犀吉出了大厦,朝东京湾方向走去。也和从犀吉跟地痞厮打那天起,他和我一起步行的所有日子一样,他悠然自在,而我却总是用了前倾的急步在行走。途中,我们碰上了一辆搜捕野狗的汽车。在那一带,行人还极寥落。上载十几条狗的车子停在一边,再向前大约一百米的亮处,不像有行人的马路上,看到两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忽地像老鹰那样向前追逐野狗,可忽而又向后退回。令人想起多角形带穗币灯笼上的少女画。

当时,我突然沉浸在战时一件苦痛的回忆之中。从我患了多疑症突然发胖之后,我第一次以矫捷的动作,下奔到车道上,解开野狗搜捕车背后铁丝岗上的门钩,在这一瞬间,既有以惊人的速度向外脱逃的狗,也有不管我的诱导,仍然战战兢兢留在原处,始终不逃的狗。我正想把其中一匹矮小的长毛狮子狗往外拉曳,可手掌被狠狠咬了一口,从手指根淌出肮脏的血,混着那狗嘴里的唾液,冒出了一个泡。我对那些死也不肯逃跑的狗产生了厌恶之情,我对我自己说,决不能像那些狗那样地生活下去。不用说,我受到了犀吉那种伦理趣味的影响了。

“喂,快跑啊。我们也将代替狗给逮去的罗!”犀吉叫嚷。而后我们几乎以踏死此时正在乱奔中的野狗的劲头,拼命向前跑。

不久,我和犀吉,在这间从毛玻璃的天窗微微射入晨曦的土耳其浴室,两个人并排赤身坐着,让同样几乎全裸的两位姑娘为我们洗净身体。姑娘们刚上班,劳动劲头十足,相互间又充满竞争意识,为我和犀吉服务,我们获得了充分的满足。在这样的清晨,裸体的姑娘们把我们领进蒸气浴室,擦洗、剃须,直至修剪指甲,而且,只须我们有此意图,还可以给予少许性的欢愉,她们像小鸟似的目光灼灼,半裸着奉命唯谨,这样的奇迹在东京这样古怪的大都市里,据说是稀松平常的事。这一点我从犀吉那儿也总算长了学问。

而且,我也毫不怀疑犀吉会把我引向更加难以置信的体验之中去。姑娘们被好清洁的热情所驱使,坚持着为我和犀吉洗净阴茎里侧。我也好,犀吉也好,无不猛然勃起。两个人相对放声大笑。半裸的姑娘们也都满身肥皂沫,弯起腰大笑不已。

“你为何那样冒失地去救助野狗?”犀吉发着笑问我。使得我在这件小事上变得得意,舒展,兴奋起来。

“这事儿慢慢再给你说。那是与幼年时的我在战争年代的体验有关的事!”我如此说。接着,我托服侍我的姑娘,领我到打电话的场所去。上半身赤裸着,腰上仍系条浴巾。

我挂了长途电话到关西的未婚妻家里,提出把婚礼无限期推迟。

我每天都受到威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因此,我的建议对方欣然同意,不表异议,我的多疑症,其幼芽之一,到此如凤仙花种籽,绽开之后便消失。为什么在那天清晨,我会断然下了决心,推迟婚礼呢?这一点,连我自己也不甚了然,很可能,是由于犀吉婚后对自由的看法,反倒使我增强了对结婚后束缚的印象,感到沉重的压力。也或者,简直是因为那天早晨,自己感到极度的自由,从而希望将此状态长保勿失的原故吧。

总之是,我和斋木犀吉在一起,大约经过四十小时时间,自己便轻轻易易成了他日常生活冒险的魔法的俘虏了。

我重新返回浴室,一看,斋木犀吉正热情地诱使为他按摩后背的姑娘和站在一旁注视着的为我服务的姑娘,是否有意四个人协作性交。我满心希望睡上一觉直至午后,因此,对犀吉的精力确实相形见绌。所幸,姑娘们只像是听天真的玩笑话似地一笑了事。4

跟殷勤的半裸姑娘们作别,再次踏上清晨的街路,犀吉对我说:

“此刻是帝国饭店早饭的时间啦。将就着来份儿白脱牛奶鸡蛋和咖啡充充饥吧。要不,还是去近处刚开张的饭店吧。那儿的早餐桌上,能喝上啤酒哩。”在他那神采奕奕玫瑰色的脸颊上,洋溢着自我满足的微笑。

我们的身子,角角落落,全被彻底清洗,连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像婴儿那样,手指甲也彻底修剪好。我们现在的卫生状况,即使去东京最上等的早餐桌上就座也无可挑剔。不过,我心中生疑,姑不谈人民共和国的饭店,有哪个豪华饭店的经理能对这种穿夜警制服的青年人殷勤接待?犀吉敏感地看出我疑虑的眼神,他当即从像消防员,又像军人的制服内口袋中,以装模作样滑稽的姿态,角松旭斋天胜那样,徐徐抽出一条白丝绸围巾,绕在脖子上。一瞬之间,这个穿夜警制服打工的青年,顿时给人以一个欣赏职业比赛的温莎公爵①在远东的庶生子那样的印象。突然间,我为斋木犀吉作为电影演员遭到失败觉得有欠公允,我一下受了感动,佩服他的化妆才能,不过,斋木犀吉却也有些忸怩。

 ①原英王爱德华八世“你可知道在污水中?最能照常生存的淡水鱼是哪种?是那种圆圆小小的鲫鱼哩。这种鲫鱼,处于濒死状态,常有数百尾一起在暗沟里浮游。这是多年前的事儿啦,总之是,还在我的幼年时代,我在儿童报刊上见到的。喂,瞧,在沟壑中,为了求生的数百尾鲫鱼挣扎着恶战苦斗,不是要催人泪下吗?银座的无耻之徒,就喜吃这一类的鱼,可连这种鱼的骨髓也都带着沟泥气味,无论如何吃不得的。你可曾想到,居然有这样的生物,尽管沟泥气味渗透到身体内部,也能忍受,在泥沟中求生?这总有点辛酸味吧!实在恶心哩。连鲫鱼自身也如此!”他这样说。我们这次,岂止是鲫鱼,是一直沿着即使全副武装的潜水员潜水一秒钟也不得不放上十个带着沟泥气味的屁那样的臭水浜,步行到东京市中心的。

且说,我们没受到这家饭店的任何挑剔就进了大门。可若说是在早餐桌上能喝上啤酒,却是犀吉的记忆有误,要喝些酒类,进些点心,至少要在九时以前,去帐台前的大休息厅一侧的酒吧横木(长凳子)上落坐。照犀吉说,他来时总在饭店开市时的忙乱时节。他和卑弥子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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