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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经典美文2014年第03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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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是走在别人的城市里。
如果是在我过去的南方小城里,我只要走出家门,我就不能为自己散步了,我会不停地遇上熟悉的人,我只能打断自己正在想着的事,与他们说几句没有意义的话。
北京对我来说,是一座属于别人的城市。因为在这里没有我的童年,没有我对过去的回忆,没有错综复杂的亲友关系,没有我最为熟悉的乡音。我在这座城市里一开口说话,就有人会对我说:“听口音,你不是北京人。”
我不是北京人,但我居住在北京,我与这座城市若即若离,我想看到它的时候,就打开窗户,或者走上街头;我不想看到它的时候,我就闭门不出。我不要求北京应该怎么样,这座城市也不要求我。我对于北京,只是一个逗留很久还没有离去的游客;北京对于我,就像前面说的,是一座别人的城市。我觉得作为一个作家,或者说作为我自己,住在别人的城市里是很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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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不睡的少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母亲在吵架的时候给了我一记耳光。我愣在原地,不知疼痛,也没有眼泪,只是突然发现,连这间被白炽灯光填满的空荡荡的屋子也属于母亲,或许还包括我。于是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只想逃出母亲管辖的范畴。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屋子外面游荡。乡村的夜浓稠得像一瓶打翻的糨糊,到处都黏黏的,让人恐畏,却又摆脱不了。我既不想回家,又不敢离家太远,于是干脆躲在附近的一片玉米地里,玉米地里还交替种着一些落花生。从这里能够看得到屋子里的灯火,甚至能够看到母亲从窗户努力伸出上半身来四处打探,卷起纸张般的手掌,像拿着一个扩音器,朝外面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然而回应母亲的,只有几声或远或近的狗吠。
母亲一定着急了吧?我一边悠然自得地吃着从地里拔起来的还未饱满的落花生,一边暗自窃喜,像打了一场胜仗。不过,为了确保这场胜仗胜利得彻底一些,整整一个晚上,我没有回家。
我第一次惊奇地发现,夜晚原来如此漫长,并且可怕。以前每天的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在温热的床上沉睡了,做梦,或者无梦,一夜之间都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从来不需要为之担心。早睡是母亲强迫我养成的习惯,她总是以咄咄逼人的语气对我说:“晚上九点钟如果还没有睡,看我回来以后怎么收拾你!”我总在想,假如她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能够温顺一点,再温顺一点,像一只温顺的绵羊,或许我会乖乖听话。
第二天,我心里的委屈和这夜色一同渐渐消散殆尽,我心满意足地回家,心安理得地吃母亲忙碌了一个早上才做好的饭,然后去学校。
高考结束,我填报的学校全部都在离家最遥远的地方:新疆塔里木、黑龙江佳木斯、内蒙古赤峰。事实上,填写志愿的时候,我还是有一些胆怯和畏惧的,但我更迫不及待地想逃离母亲和这个家。我趾高气扬地告诉很晚才下班回来的母亲:“不久之后,我就要去遥远的北方了。”我知道,这一次,我在母亲身上扔了一枚炸弹,我看到母亲被这枚炸弹摧毁的样子,疲惫失神的眼睛瞬间充满了血丝,昏黄的灯光下,我甚至还看到了母亲努力抑制住的泪水,而我,却欣然地把那些泪水当成我的战利品。
然而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被一所不是很远的学校录取了,而这所学校,也并非我所填的志愿。后来母亲告诉我,当听说我填了最偏远的学校,她连夜找到一个在我们学校任职的旧友,费尽心思才帮我更改了志愿。她不想我仅仅只是为了躲着她,就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受苦。母亲也知道,她这样做,只会让我加深对她的偏见和不满,甚至敌意。
她始终是对我好的。
只是这种方式特别的好,或者说爱,我从未用心体会过。最终,我还是去了这个离家不远不近的地方上学。当我孤身一人坐上那列奔跑着的火车,我看到我熟悉的土地和熟悉的亲人,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此生第一次远行,逃离的快感和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一样酣畅。
事实上,我并不适应这个城市,我不适应这里常年灰尘四起的空气;不适应这里冬天还未到就必须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适应这里从来不下雨的春天和夏天。但是每次给父母象征性地打电话时,我总是极力渲染,只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大一的寒假,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个朋友家过春节。大一结束后的暑假,我依然没有回家,执意留在学校实习。那是我独自一人的暑假,每天一个人骑着租借的自行车去实习单位,被领导吩咐到大街小巷寻找新闻素材,下班后,一个人去一到假期就冷清的饭店吃饭。坐在一张旁边摆放着四条板凳的桌子边,沉默无声地吃完一碗每天都如出一辙地撒着香菜和一片牛肉的拉面,一个人回到空空荡荡的宿舍,趴在一条板凳上,在干净的打印纸上书写,写着写着就到次日凌晨,再也不用受到母亲的约束。
有一天深夜,我睡不着,便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我纯粹只是兴致来了,并没有期待母亲会接听这个电话,然而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母亲说话的声音气喘吁吁,我原以为她是被电话惊醒的,后来她说,她刚刚从化工厂下班回来。自从父亲和我都不在家之后,母亲宁可把更多时间放在“轰轰隆隆”的化工厂,也不愿每天面对这个空洞、冷清的家。
对于母亲的工作,其实我并不了解,也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一个女人能做些什么呢,于是我问:“那你每天晚上在化工厂都做些什么呢?”母亲说:“每天要制造化肥、装袋、看货,有时候还要送货,不过,这几年我也慢慢习惯了,只要习惯,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母亲的这番感受,或许就像我现在这样,只要趴在灯光下的一条板凳上不停书写,就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只是,母亲的工作比我辛苦百倍。
我一边和母亲说晚安,一边推开忘记打开的窗户。夜真的很深了,白天滚烫的水泥窗台也变得冰凉。冰凉,是它真实的体温。我突然想,或许只有深夜里的事物才是真实的,就像世间的阙静,一条终于没有人再走的马路,疲惫不堪的霓虹灯,还有自我的心。正如多年前睡在玉米地里的那个深夜,我的委屈,我的眼泪,以及我要离开的誓言,那些通通都是真实的。
但那些只是在当时而已。
摘自长江文艺出版社《我在你遥远的身旁》
寄醒者
[朱大枬]
你离别我们那夜,天上一颗大星掉了。我们吵着说,今晚有人要醒去。进屋里便见你的影子更显得暗淡了,我就取笔在你的影子周围描出一个轮廓,你的影子渐渐地模模糊糊地朦朦胧胧地化为缕缕的青灰的雾痕袅移着,我凝目望那烟子直扯着一根线穿出了窗棂以后,才觉到有些什么失掉了。我惘然对着你遗留下的黑曲线的轮廓掉下一滴泪来。
在你醒前,一颗大星的掉落预示你的将醒;在你醒后,一滴清泪的掉落哀悼你的醒去。然而你飞去了,从窗棂之隙飞去。我从窗棂之隙痴痴地窥望着,看见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战栗,我想那该是你的魂灵罢。
我这样想,那朵紫色的小花悄然落了,飘飘地降落于窗棂以下。这时我的心也随着在沉沉地坠落。在地心有个幽碧的水潭,将来我的心就沉掉在那里面,如冷月的孤影在水里发光。我的朋友,你在别的世界见着他的时候,不要滴下泪来,因为泪掉水里,使水面皱起涟漪时,我的心碎了。
我的心沉沉地在坠落着,我怔怔地对着你遗留下的轮廓想——
这空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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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情书我的爸爸是超人。我一直这么觉得。他能把幼小的我高高地抛起,看着我在空中快乐地尖叫,然后稳稳地接住我。我喜欢他用硬硬的胡碴儿蹭我的脸,然后看着我羞恼的样子哈哈大笑。可是妈妈并不这么觉得,她说你是窝囊废,没出息。爸爸,你怎么不告诉妈妈你会修电路、装空调、通下水道,还能读懂天书般的使用说明书,你不是窝囊废呢?
那年我5岁。
爸爸,妈妈说你是窝囊废。你好像真的是。要不你为什么总是无言以对呢?要不你怎么拿着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文凭做了20年的中学教员让我们挤在这没有厨房的50平方米小房子里呢?
那年我15岁。别人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只要不做你的职业什么都行。
你在电话里局促地跟我说,我把我那个现在做台长的大学师弟的电话号码发给你,你有时间的时候就跟人家联系联系,对以后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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