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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我把车停在医院楼下,我还得花最后五分钟想一想,到底要不要上去,到底要不要给那束香水百合浇水……
菩空树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其实只有两种关系:要么讨债,要么还债。
一连几天,我耐心地给百合花浇着水,平静地听燕子讲医生对病情的分析,面带微笑感谢白发老头对她的细心呵护,继续剥核桃,继续点外卖,继续给她看给宝宝拍的录像。
这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我要做到的。这样做其实是认真地对待自己当初的决定,而不是认真地对待卓敏。我对她,已无往日的温度,即使我对她微笑时,她一定能看得见我眼睛里已经空洞无物。
她对目前的状况无能为力,她时时就莫名哭了起来,她多少次要对我解释那晚的情景但被我当即制止。我微笑着对她说:“一切等你病好了再说。”但我已决定,等她出院,我当即离开,我将消失在她和苏阳的视线中,把这段记忆删除,并彻底清空“回收站”。
在此之前,我还要帮苏阳做一件事情,参加春节过后便要举行的漠北越野拉力赛。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不会随意取消。
唐显很反感这时候去参加比赛,他向苏阳摊牌:“这时候你还去玩?春节过后必须办妥那块地所有合法手续。你也是股东,而且那块地是以你的名义入股的,我是最大经济责任人,而你才是最大刑事责任人,如果出事,我只不过赔钱,而你就要进号子。”苏阳愤怒地骂唐显“卑鄙”,而唐显则拍着桌子让苏阳马上还清赌球欠下的那笔巨款。我劝唐显不要意气用事,因为苏阳很难动员他老爸把那块地完全合法化,而且从目前压迫性的形势来看他老爸也无能为力,能做的最多就是把行受贿的“刑事案件”变成违章用地的“经济案件”,交足“土地转让金”和罚款。只要人不进去就万事大吉。
唐显的眼神在镜片后面闪烁不定,然后同意,他甚至突然表示支持苏阳参加越野拉力赛,但必须赢得前三名,唐显说他将下一笔重注:“大马赌博公司肯定开盘。其实这是帮你还赌债,否则你只有拿那间广告公司抵债。”
这是一段极其困难的路途,全程二千四百公里,地貌复杂,气候多变。苏阳看着我,我坚定地点点头,说:“我陪你去,前年我跑过几趟那段路。”
医院外的阳台上,我和苏阳抽着烟,各怀鬼胎的样子——
“谢谢你,我从来都没看错杨一。”
“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是帮自己。”
“还记着那天晚上的事?你误解了,她只是因为病情情绪波动,她知道你最近为了钱很累,她觉得拖累了你。”
“最近常看兵书?”
“觉得你特别‘孙子’。”
“杨一,你丫怎么说话呢?”
“我丫怎么说话?你丫怎么做人!没看出来你埋得挺深的,不过现在我算理解了你那句名言了——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而且你是穿别人的鞋,让别人无鞋可穿。”
“你可以侮辱我,但别侮辱卓敏!”
“没看出来你挺崇高的,这招不是跟孙子学的,肯定是跟庄子学的,以后改名吧,‘庄孙子’。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杨一的原则——你可以欺负我,但你不能欺骗我。”
我把烟头扔掉,转身,发现她一动不动站在我俩身后,她努力笑笑:“杨一,别这样,别对苏阳这么狠,好吗?”
我有些心酸:“狠?我对自己才狠,我已经‘梭哈’了,我一无所有了——我真的是我自己最狠的预言。”
她说:“即使我俩结束了,但你们是哥们,不要让我难受好吗?”
我突然像一枚被拔了拉环的手雷轰然炸响:
“哥们儿?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对我的哥们就这么感兴趣呢,先是赵烈,后是苏阳,然后还有狗子、小刚,你是不是特想顺藤摸瓜把他们撸个遍才有成就感?你不仅是个不祥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贱女人。我告诉你,我不是金刚,我不会为你跳下去的,找金刚,去动物园吧……”
苏阳冲过来挥起拳头,我冷静地盯着他:“这胳膊全好了吗,那次在泥石流下面,我是先看见这条胳膊才把你拉出来的。”
我对他俩狞笑了一下,说:“现在我们应该进行一个交接仪式了,不过苏阳我提醒你,穿别人的鞋可得小心点,我可有脚气的。”
我觉得自己转身离开时,身形暴涨,犹如一个巨人。
一连三天我都没去医院。
我在公司也见不到苏阳,他也从不给我打电话。我们之间这张曾经生动激越的碟,中途卡住,猝然掐断。
第四天,“杀人吧”。唐显催促苏阳尽快带着车队熟悉赛段,所以苏阳给我和狗子、小刚发来一个短信,要我们晚上去“杀人吧”见面商量春节后的行程。我看了短信,从语气上判定是群发。
我和苏阳的再次见面如此平静,甚至坐下来玩牌前我俩还握了一下手,但我晴空霹雳地发现,他的手腕上戴着那串水晶,这使我握着他的手像刀子般锋利。
那天苏阳是喝了酒来的,但他在杀人游戏中表演得无比出色,无论是“警察”、“杀手”还是“良民”,他都一一过关,无论我说真话还是假话他都一眼洞穿我的心理,大有把我杀个片甲不留的狠劲……他对战胜我很满意,不停把手中装着冰块的酒杯摇得“当当”作响。后来狗子和小刚他们来了,大家就说去隔壁打会儿桌球。
苏阳仍然神勇无比,即使在他的“中袋”弱项也打得风声水起,几乎每一杆薄削每一次定点球都拿捏得分毫不差。按我们的老规矩,连输三局的我掏了三百块钱扔到绒布台上,苏阳喝着“黑方”骄傲地走过来用杆头碰了碰我的脑袋:“怎么样,服气吗?不服再来……”我没有理他,他可能喝醉了,喋喋不休地对狗子和小刚述说着刚才战胜我的种种心得,我忍不住说“这就叫做小人得志”,他突然暴怒,瞪着眼睛对我吼道:“孙子你还别不服,你什么都争不过我的,只要我想赢,就一定是我的。”我让他再说一遍,他加重语气说,“北漂有那么容易吗,没有我,你现在还不知在北京哪个角落流浪。”
我抄起球杆向他打去,狗子使劲抱住我,而苏阳趁势拿起一根球杆朝我头部打来,血,流下来,并不多,但犹如一场洪水淹红了我的双眼,他手腕上那串水晶的颜色在我眼中变成了刺激内心狂躁的猩红。我大吼“操你妈”扑上去。苏阳好像突然冷静下来,他一边看着在狗子和小刚怀里挣扎的我,一边说:“对不起,我真的不该打你,算了,狗子你们把他放开,让他打死我好了,谁让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呢。”
我挣脱包围,高举球杆犹如一杆标枪对着他的咽喉,但久久难以刺下……我已完败,刺下去毫无用处。
可是,那天晚上我们居然有和好的迹象,因为狗子和小刚一直在劝我们,诉说着过去我们那些足以唏嘘的往事。我们曾在一起喝酒,在一起飙车,还有一次在酒吧碰到一群玩场地赛的车手,对方讥笑我们土得掉渣,我们就说他们开的其实就是高科技玩具,然后就打起来,我们四个人一起背对着墙角打他们八九个人,尽量减小防守面积,尽量消耗对手体力,最后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苏阳说着说着就哭了,他抱着我的肩说:“你丫打架挺狠的,我一直挺佩服你。”
我笑笑,说:“龟儿子的,你把我的鞋穿走了,我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很警惕,咬咬牙说:“杨一,全世界我都可以让给你,只有她我坚决不让。”
我看得出狗子他们看我的眼神中有一丝同情,但我突然觉得为了一个女人和哥们翻脸很不值,于是端起酒杯和苏阳碰了,一口气干掉:“等这次从沙漠回来后,我们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离开酒吧时,我突然觉得总算解脱了一件事情,我身后,一个冬天的冰雪土崩瓦解。
我在沙漠中如焚地走着,我看见皮肤已被太阳割裂成一片一片,前方一棵枯树似乎吊着一个羊皮做的水袋,充盈而甘冽地悬在树枝上……当我挣扎着跑过去拔开塞子,一枚利箭射穿它,水,迅速在沙砾中蒸发。
是苏阳。
我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向他愤怒射击,但无一颗中的,他狞笑着慢慢走过来,用一只脚踩在我的额头上,我发现那只脚上的鞋正是以前我穿过的,他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