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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父子同时身上发软,又同时磕下头去,“微臣请皇上处置。”
无声,只有夜风尖叫着从那窄小的窗口穿过,一阵一阵,就如皇帝的心思,不知旋了几旋,方才罢手止歇。“朕放了一个最能为大溱带来胜利的人去西北,朕也想放几个最想大溱胜利的人去西北。唐文功,革去户部尚书一职,褫夺爵位;唐仲宁,革去殿前副都指挥使一职,家产悉数上缴,即日发往西北充军!”
父子俩听说,那一身沾湿重衣的冷汗终于止住,“谢皇上不杀之恩。”皇帝点了点头,紧了紧大氅往外走道:“仲衡无罪且有功,侯府的宅子暂且给他留着,别的,等你们有命回来再议!”
十天后,君宜领兵出发,云雅带着予儿与顺太贵妃一起进宫居住。空置多时的寿宁宫早已打扫干净,予儿毕竟年幼,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便叽叽咯咯的东奔西走,到处探看。窦弯儿和冬雪两人看着他,顺太贵妃则看着沈嬷嬷带同一众宫人规整布置。“这里虽然不算宽敞,但住上我们几个应该还不能算挤。”
云雅含笑正要开口,宫门外忽又进来几个内侍。云雅认得带头之人正是皇帝这边的,急忙让窦弯儿拉住笑闹玩耍的予儿,看着内侍们缓步走近。“谨王妃接旨。”云雅整衣,带同一众人等齐齐跪倒,就听那尖利的嗓音抑扬顿挫道:“皇上口谕,寿宁宫居所狭窄,太贵妃又素喜安静,特赐王妃于寒绯轩居住,钦此。”
云雅结眉。那带头之人却是欢喜,满脸堆笑,“王妃,请随咱家去吧。”
云雅回首望向顺太贵妃,“母妃……”
“寒绯轩近御苑,推窗出去就是那几株珍品梅花,难得的清静之地,你过去吧。”
云雅看她眸中无奈却又冷毅之色,心中自也刚硬起来,“是。”
抱过予儿,又想从带进来的下人中拣出几个跟随,打头的内侍又道:“王妃无须担心,寒绯轩中已有极妥帖的人手伺候,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云雅当然知道这精挑细选意味着什么,于是笑微微道:“公公说的是,宫中的伺候自然是极妥帖的,只是这两个丫头跟惯了我,比别人多晓些心意。”
那大太监瞥一眼窦弯儿和冬雪,一笑微微躬身,“王妃,请。”
寒绯轩是一座两层小楼,南北通透,门前是几棵寒绯樱,因未到花季,满枝皆是绿叶,层层叠叠的,倒也现出勃勃生机。云雅踏着屋内的缂丝金线繁花毯到处略看了看,回身微笑道:“果然是个极好的所在。”大太监笑道:“皇上虑着天就要冷了,所以指了这么个上佳的所在,冬暖夏凉,而且离着紫宸殿又近,王妃若有什么需要,尽管遣人过来。”
云雅答应着,让冬雪取了两张银票递了上去。太监们千恩万谢地走了,又有在这里伺候的内侍、丫鬟和婆子等人上前行礼。云雅一一留心看了,吩咐几句让他们散去后,予儿已扁着小嘴在她怀里睡着了。云雅怜爱地看着他,微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冬雪上前轻声道:“王妃,让奴婢抱小王子去睡吧。”云雅摇了摇头,“我来吧。你同弯弯把东西拿出来收拾收拾,再取些小玩意儿出来散下去吗,这里的人都是不能得罪的。”“是。”冬雪听命下去了。
云雅抱着日渐沉重的予儿缓步上了二楼,掀开仙鹤撷芝的幔帐,拖过百福枕与如意被。予儿咂巴着嘴,在梦中露出笑颜。云雅也禁不住笑了,低头吻了吻他柔嫩的小脸蛋,悄声道:“是不是梦见了你爹?在做什么呢,让他快些回来好不好?就说……说娘想他了,很想很想……”
送来的晚饭是极为丰盛的,而且像是知道云雅喜欢吃什么,每一样都极合她的口味。云雅喂完予儿,勉强吃了几口后便命撤下。窦弯儿为她端上茶,抱过予儿道:“皇上怎么不在战事上用用心?尽……”瞥见云雅眸光,咽下下半句,嘟囔着道:“不安好心!”
云雅抿了抿唇,“皇上于百忙之中仍然关怀母妃同我的饮食起居,实在令人感佩。”
窦弯儿瞪大了眼,“王妃你……”
“我什么?我说错了么?王爷带兵出征,这一仗不仅攸关大溱,也关系着西越与大周,皇上殚精竭虑,心系前方之外还要关心着我们,所思所为实在无人能及。”
窦弯儿张大了口。予儿大约是觉得好玩,伸出小拳头就往她嘴里送,“吃……吃……”窦弯儿哭笑不得,捉住他的小手亲了亲,道:“不吃不吃,吃饱啦。”予儿噘起小嘴,瞥眼看见门口明黄一角,一下又拍起小手来,“皇伯伯。”
云雅和窦弯儿同时站起行礼。皇帝脸上带着几分倦色,但对着云雅,仍是温和而笑,“弟妹快请起,弯弯也起来吧。”窦弯儿不知道他何时进来,听去多少,脸上便有些讪讪的。皇帝却似平常,接过予儿后突然双臂举高又放下,反复几次,惹得予儿挥舞着小手,咯咯大笑,“要,还要!”
皇帝又抱着他来了几次,云雅笑吟吟上前道:“予儿,你皇伯伯也累了,你也该休息了,下次再玩吧。”予儿搂着皇帝的脖颈,嘟起嘴道:“不要,不要睡!”皇帝抚了抚他的小脸,“不睡不睡,我们再来玩,好不好?”予儿点头。云雅轻咳了一声,“予儿。”予儿不乐,扒着皇帝不放。皇帝向云雅道:“朕不累,陪他多玩一会儿无碍。”
云雅正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如何都得按着规矩来,不然有这一次,下回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岂不是坏了规矩,乱了纲常?”皇帝眸光倏然一烁。云雅无觉,伸手向予儿道:“听话,让雪球陪着你上去睡。”听说有雪球相伴,予儿总算松开皇帝伸出双臂。云雅抱了他下地后又交给窦弯儿,让窦弯儿带着他上去睡了,一时回首向皇帝歉然道:“皇上请坐,失礼了。”
皇帝默然,喝了几口人送上的茶后方才开口,“在宫里还习惯么?”
“习惯,妾身才刚还同弯弯说皇上一心几用,对母妃和妾身等人关怀备至,还有……”
皇帝放下了茶盖,只轻轻地一声“嗒”,就让云雅的话头止住了,“你知道朕这么用心是为了谁。”
“妾身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会感念皇上不避嫌忌,愿意为妾身坏了规矩。”
皇帝眸色深深,看了她许久后不怒反笑,“你知道朕最喜欢你什么吗?”
云雅低头不语。
皇帝笑意不减,“不论你说什么,总让朕觉着很有趣,一点气都生不出来。”
云雅苦笑,“妾身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从前王爷常常被妾身惹得动气呢。”
“或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呢?”
云雅眉角一跳,再望着他的时候,脸上带着天真神气,“在皇上面前,妾身不敢随心所欲。”
“可是朕听得出,你说的话都是真心。”
“妾身的话是真心,那么别人呢,难道都是假意?”
皇帝的脸色有些凝固,“朕听过太多的假话。”
“也或许是因为假话听得太多,所以有时即便听到真话,也只以为那是假话。”
“是么?”皇帝唇角微微一扬,现出一道美妙的弧线,“那为什么听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云雅笑意清浅,如见底湖泊,漾起人心头层层漪涟,“因为妾身对皇上无求,所以皇上才会放心倾听。”
皇帝一手支着头,烛火下眸色晶莹明亮,脸上显得清澄许多,“其实朕很想你对朕有求。”
“求什么呢?妾身如今唯一心愿就是王爷能早日平安归来。”
“朕也求这个,不过有时候想到齐兵骁勇、武帝狡诈,朕也会担心九弟,怕他……未能如人愿,到时候……”
“到时候妾身就会有求于皇上,皇上也会有求必应,是不是?”
“是,不论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答应。”
云雅垂下眼帘,交握着的双手中有一层薄薄的汗液,冷了,透着一股钻心的凉,“妾身求的就是王爷,王爷不在,妾身无欲无求。”
一片沉寂,静得能听见彼此轻细的呼吸,蓦然,皇帝陡地起身,打破难堪的静默,“朕不信,万一有那么一天,你真会无欲无求!”窦弯儿下楼看皇帝走远,扶一把僵立着的云雅,道:“王妃,小王子睡了,我让冬雪看着呢。”云雅颔首,抿一口已经放凉了的茶,“弯弯,我很怕,怕这场仗会输。”
窦弯儿以为她说的是君宜的仗,宽慰她道:“我打听过了,王爷上过大大小小的战场不下二十场,而且人人都说他是武曲星下凡,从来不会输的。”云雅又喝了一口茶,心头更凉,“我是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