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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语却是未动分毫,在那堆碎片上“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细小尖利的碎片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她的膝上,她却面不改色,继续道:“皇上可曾想过,那万两白银要经过几道手才能入到边关将士手中?变成白米,变成鱼肉?层层剥削。到了雁荥关不过堪勘四十万两而已,再除却军官薪饷,到了普通士卒手中不过三两,而这三两,他们还要省下来,托了驿丞送回到家中老母妻儿手里。”
楚澈怒意更甚,倏地起身,直指念语道:“你不要仗着朕对你有几分爱意,便敢在朕面前耍这苦肉计。挑唆离间!难道你要朕亲手把那万两白银送到你们顾氏一门手中吗?”
这些话,这些字,好似那地上的碎瓷。又再刺痛了她一次,只是这次已不是皮肉之痛,而是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心中,那么深,那么深,竟叫她险些闯不过气来,他地爱原来也不过如此呵,只怪自己想得太过美好。以为在慕容致远走了以后,会有另一个人给她温暖地怀抱,能够让她如沐春风,原来一切不过是她地臆想而已,幸好,抽身尚不算迟……
来不及再自怨自艾下去,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充满惊怒地目光。一字一句道:“我,顾念语绝无半句虚言。今日此般作为亦并不为父求情,助父敛财,只为边关将士求皇上一道旨意而已。”
这官场延续了这套作风百年之久,她本就不指望能借这一块酥酪糕挽回些什么,楚澈对顾清丞一直有所防范,她当然也不会傻到要楚澈把这些银子真的就这么送给父亲,她只是想要楚澈能了解这些士卒身不由己的苦处而已,若是到时真的事有万一,他能看在这块酥酪糕后面的风霜上,尽量少牵扯一些人罢了。
听着她细细将心中所想讲来,楚澈慢慢从盛怒中转了回来,跌坐回椅子,良久不语,目光一低,落在了她白色裙上那一抹鲜红上,看着那抹红色还有扩散之意,心中一阵绞痛,动了动手指,却还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你起来罢。”
“谢皇上。”念语从容起身,竟似那些碎片从未刺进她的膝盖般。
“你……不痛?”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泛白,却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道:“不过是些碎瓷罢了,又怎堪比战场上那些真刀真枪?”
楚澈闻言不由皱眉:“你上过战场?”
念语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遥远起来,仿佛是透过那重重宫闱,再次看到那次的战场一般,声音幽幽响起:“有一年,突厥打得万分凶狠,包围了整个雁荥关,也不知他们从何处找来了云梯,竟攀上城墙,杀进城来,将士们为了保护城内妇孺,自然是受限颇多,不比那些突厥,见人就砍,眼见着城内士气一日低于一日,爹爹没法子,发给顾府每人一柄大刀,说是我们顾氏一门只能死于战前,不能躲在士兵百姓之后,将我们赶出了顾府,安排关内地妇孺住了进去,并派重兵把守……”
楚澈沉默不语,这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远的,就好像是那山后地云一般,只知道那山后还有一片云在,却从来都见不到,触不到……
念语脸上露出一丝凄绝但又自豪的神采来:“后来,将士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开始奋起抵抗,终于,还是守住了雁荥关,虽然死伤无数,可是他们没有怨言,他们没有对不起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对不起他们!我们顾氏永远欠他们一份情,”说到这里,她看一眼楚澈,缓缓道:“皇上,您也不例外。”
楚澈慢慢对上她的目光,嘴唇微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才道:“你说的,朕会好好考虑的,你先下去吧……”
退出御书房门外,月柔急急迎了上来,却见她膝头血迹斑斑,再看她来路,一步一滴血,不由大骇,赶紧扶住了她,却发现她手凉的好似冰一般,语带哭腔道:“主子!”
“我没事。”念语无力但坚决的推开月柔,方才在御书房内的一席话早已抽干了她地精神与气力,如今可真算的上是举步维艰了,只是心中的那份倔强让她不愿倒在这里,她想快些回到霁月殿去,但是终究还是抵不过那阵痛意和倦意,还是倒了下去……
就在她倒下的一刻,楚澈正紧紧盯着那盘酥酪糕,然后缓缓拿起一块放入嘴中……
【月中霜里斗婵娟(二)】
“嫔娘娘无甚大碍,只是因为膝盖处刺痛过深,忍了太久,是痛晕过去的,贴几服膏药便可以了,这几日里要小心伤处,万万不能沾了水。”胡太医写好方子递给身边的药童,对着月柔说道。
月柔看一眼疼得满脸是汗,面色苍白的念语仍是昏迷不醒,那心依旧还是悬在了半空,急切问道:“那主子何时才能醒过来?不需配些药么?”
胡太医看一眼身旁的医女,那医女会意,上前轻轻分了念语的唇,见其牙关紧闭,躬身转向月柔道:“姑姑,嫔娘娘恐怕一时咽不下药去,况且不过是外伤,待贴了药之后,痛楚会减轻许多,到那时自会醒来了,姑姑不必太过忧心。”
听见这番话,月柔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那御书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让念语受了这种伤,而且到了此时,皇上那边也依旧没有什么表示,宫中又是谣言四起,她心中这般思绪繁杂,因此一时也未注意到胡太医在退出房内时眼角那一丝疑虑的目光。
因了这顾念语是在御书房内受的伤,后宫众人心思各异,既想亲自来这霁月殿一趟,却又怕在这节骨眼上惹了什么事儿,于是一致地静默了下来,倒是那柳絮在傍晚时分来看过一次,见她还未醒,在内室做了一会,对月柔说过几句劝慰之语后便走了。早已过了晚膳时辰。霁月殿内众人却是没什么心思吃饭。念语不仅迟迟未醒,更是发起烧来,只得又差了小顺子去传了太医来,因那胡太医已当完值回家去了,今日值夜地是那日送药给念语地叶太医,在宫中专司妇科一脉,这外伤并非是他所长,但总好过殿内一众下人。只是这叶太医把了半晌脉,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说是伤口发了炎症,才引起她发热,可偏偏看那伤口细小,碎瓷入肉不深,而那脉象又是紧脉,照医书上所讲乃是郁寒之症。
小来子看着叶太医面色变幻不定,眉头紧锁。心中一急便将话问出了口:“主子定是遭人所害,中毒了!”
月柔与叶太医闻言均是一惊。月柔狠狠瞪了小来子一眼,斥道:“太医还没发话。你胡说八道什么?还嫌不够乱?快给我滚出去!”
小来子被这么一喝,顿时惊醒了过来,也知自己失了言,急忙退了出去。那叶太医却似想起了什么,轻轻揭开敷在念语伤处的药膏,见伤口颜色未变,已有结痂之象,迟疑了一会后还是吩咐旁边的医女去挤那伤口。待见到流出的血依旧是鲜红之色后,尤不放心,以银针轻触流出之血,看到银针并未变色时,才叹了口气道:“嫔娘娘这症状实是见所未见,请恕微臣学艺不精……”
“难道主子真是中毒了?”月柔急急打断。
叶太医沉思许久方道:“姑姑不必担心,看这伤口。因是无毒的。娘娘的郁寒之症大概是早已有之,只是一直积在体内。碰到伤势便发了起来,应是有惊无险的。”
到了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暂信他一回了,月柔现今也只能送了他出去,然后慢慢等待了。
这一等,便是等到了三更时分。
月柔倚在床边正要模模糊糊睡去时,却听到床上传来了动静,念语皱着眉头喊着痛,发现她已恢复了知觉,月柔心中大喜,急忙拿了帕子替她抹了脸,又端了水,细细喂她喝下,才问道:“主子可好些了?”
念语脸色稍稍缓过一些,只是额头还是渗出了一层汗来,咬着唇道:“好是还好,只是觉得那膝上还是疼得紧。”
月柔忙唤了晚秋进来,道:“奴婢一时急过了头,竟忘了换药布,主子且再忍忍。”说罢,与晚秋一道掀开被子,万分小心地换下药布。
甫一换上,念语便觉有丝丝凉意浸入伤处,疼意一轻,整个人便舒缓了下来,紧绷的身体一松,才发现自己竟是将衣衫都汗湿了,黏黏地贴在身上,不适得很,无奈笑言:“儿时被爹爹抽鞭子也没疼成这样,真真是养尊处优惯了,连这点伤也受不得了。”
月柔听着她地话,却想起了小来子刚才的失言,便暗暗上了心,紧盯了那药布看,那渗出的血与草药混合在一起,虽然透了丝青绿,可也瞧不出别的的来了,她一边应着,一边悄悄将换下的药布收了起来:“这宫中的女人最重仪表,有哪位娘娘舍得将自己的雪肌玉肤跪在那些碎瓷上呢?”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