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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之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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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没刷牙?”
  我闭上嘴,盯着女医生。
  “你是侦探还是牙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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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露在口罩上面的眼睛杏仁模样,鼻梁很高,个子娇小,看上去很年轻。她再次将我的头按下去,命令我张开嘴。
  “行了,你就告诉我,怎么办吧!看也看了。原因你也清楚了。”
  我有些固执不肯张嘴,在一个年轻的女孩面前张着有口气的嘴着实很傻。她眼里浮起了笑意,那洞悉的眼神令我十分尴尬。她开了张言简意骇的单子。
  “是上火。吃点中成药、多吃水果。”
  我拿过方子:“还要划价、交费?你们的程序太烦琐了。吃药吃四天?中途还牙疼怎么办?不能再简单点吗?”
  “有,你躺下,张开嘴。”
  我怔了一怔,牙痛让我心有余悸。无奈之下妥协了。
  从医院出来,我神精气爽。人真是有什么都不能有病啊,尤其是牙病。看到旁边的患者被一根尖锐的长针刺入牙龈尖叫的样子,我都快替他崩溃了,真是花钱找罪受。牙痛的减轻,令我如获重生。    
  医院旁开着家缤彩纷呈的花店。香水百合的清香令我心情舒畅,吃水不忘挖井人,忽然冒出送花给那个小医生的念头。原来人在感激之下会有这么情不自禁的举动。我刷刷地写好感谢语,吩咐店伙计送到牙科。抬头是“小姑娘牙医”。做完这些,我吹着口哨离开了。
  好心情保持了一整天,甚至在黄昏时,我还主动打电话问候米米。
  “在上海吗?带点城隍庙的小吃回来。”
  电话对面很安静,有轻细的音乐飘来飘去,似乎从某个角落里发出来的,还伴随着细脆瓷器的撞击声。
  我疑惑地问:“你不在机场?不会是航空公司安排的宿舍吧!”
  “这是哪?”我听到米米温柔地发问。
  “绿波廊。”一个低低的男人声音。
  “绿波廊。”米米转而大声地告诉我。
  心情骤然降到冰点。米米是该受凌迟处死的,千刀万剐也不算过分。她竟敢这么明目张胆?我压制满腹的怒火,竭力让语气平稳。
  “绿波廊酒楼?正好在老城隍附近,你可以顺便...”
  “报歉啊,我恐怕没时间去。”
  没时间?那剩下的时间她打算和那男人如何消遣?
  “是吗?随便你。少花点时间在吃,上海菜很甜,会胖成只猪的。”我恨恨道。
  “哦,知道了。”米米开始答非所问。
  话筒传来男人的声音:“谁的电话?”
  敢这么发问的人,和她的关系应该不同寻常。这句话本应是我来问。那个男人是谁?
  我清晰地感到她把电话搁在桌上,听筒那端很明显是筷子搁放的细碎声。火腾地烧到头顶,虽然冲动得想摔东西,但却把手机捏得更紧了。我强忍着怒火,也许是不甘心就此放过她。
  “喂喂喂。”我开始气急败坏。
  电话那端男女的轻笑声,似乎正谈着一件有趣的事。男人忽然问:“哎!你的电话打完了吗?”
  米米仿佛刚记起来,拿起电话,也“喂喂”两声。
  我刚想河东狮吼,米米竟嫣然道:“已经挂了。”
  电话的忙音将我的声线掐断了。我狠狠地擂击桌子,疼得咬牙切齿。该死的米米!买件商品,还有个使用期限,可在她身上花钱无数,还买不到一个忠贞。转念黯然,对这种贪婪拜金的女人讲忠贞真是可笑至极。


  我盲目地翻箱倒柜,竟翻出了房东保存的一些古典乐曲。放了一段《春江花月夜》。音乐如水流泻,旋律委婉质朴,流畅多变。我找到酒柜里所剩无几的残酒,敲着瓷碗,一觥一咏,和着古乐低唱浅斟。酒在舒缓的音乐尾声中见了底。我身心松懈地斜躺在沙发上,说不出的疲倦。
  米米没错,她有选择的自由。我既然给不起承诺,也就没有任何权力去要求。这笔交易很公平。
蜘蛛之寻(十三)
  老陈神秘地向我引见一位客人。
  中年男人。头发一丝不乱,浓眉,细眼。黑衬衣,质地考究,欧米茄的手表,左手无名指上有枚戒指,周边镶钻的黑宝石。老陈介绍。樊宝南,佳喜仁商场经营管理公司中方代表人,中港合资,襄樊即将开业的大型卖场就是旗下之一,连锁经营的模式。
  他自谦儒商,但掩饰不了眼里的一丝倨傲,他对与我们的交谈看似认真,然而不断捏戒指的动作又暴露他的心不在焉。奇怪地是精明的老陈似乎并未察觉。也许这点瑕疵与巨大的利益相比不足一提,所以他有理由忽略。
  当然,樊宝南确实是块宝,并且奇货可居。奇的不是他本人,是他身后强大的权力,颠覆利益的权力。野心勃勃的老陈,单就襄樊的工程,是不足以用牛刀的,看来,这次他是决定放手一搏了。“关系”在生意场里是张秘密的王牌。今天老陈让我见识了这把“牛刀”,多少是把我当了朋友。商场无父子,他的用意已令我感动受用了。
  “牛刀”这餐着实来了一顿牛饮。我们在本城最好的酒店,吃了餐豪华宴,豪华到足以让一个工薪阶层吃上大半年有鱼有肉的伙食。在餐厅点菜,众口难调,但有一种人善于点菜,悉知菜谱,熟悉菜式。这种人不是吃溜了嘴吃油了嘴就是大厨。樊宝南当然是前者。一眨眼的工夫,蒸、炸、炒、溜、煮、烹,样样俱全。
  三个人围着几乎摸不到边的圆桌,俨然一桌宏宴。然而之间横亘的距离像逾越不去的鸿沟,端杯之前,还得对准方向与角度,很费劲很累。
  想起以前在老家和父母吃饭。两个小板凳拼成桌子,一碗白菜一碟花生,三个人蹲在那里,挤得筷子总碰到彼此的碗,但那时感觉却是无比幸福。原来餐桌的距离就是心的距离。我不禁顿生感触。
  樊宝南吃得很慢,每道菜都是以品为主,吃为辅。十八道菜在桌上形同虚设,其中有道菜是“孔雀素烩”。孔雀是用晶莹剔透的冰雕制而成。樊宝南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美食专家,通晓饮食文化。
  “夏天用冰雕好,清凉。选材不错,没有裂痕和气泡,色泽透明。如果再有类似水晶的质感就最好了。”
  “樊总,原来你是行家!”我略表恭维。
  “我小时候在哈尔滨呆过,对冰有偏好。对了,安先生,哪里人?”
  “我?小地方,您可能都没听说过。”
  樊宝南淡淡一笑。
  “大小都一样,英雄不论出处。”老陈端起杯,打了哈哈。“来吧,各位英雄,不醉不归。”
  那餐饭吃了很久。我的听觉被酒精淹没,牙又开始隐隐作痛,腮帮子有些不自控地发抖,头也随之疼起来。痛感神经像被人当琴弦一阵狂弹。我想了米米所说的,咬紧了牙关。老陈和樊宝南的表情时而暧昧、时而严肃、时而心领神会,雷同的表情像几幅交替出现的动画,反反复复。我心里有抹冷笑掠过。
  这是个纠缠纷扰的世界,由物质主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交易、受与被受。所有的欢喜因为金钱显得格外温情。堂皇的水晶吊灯、气派雪白的大圆桌、银质锃亮的餐具、色香味浓的佳肴,它们是金钱营造出来的美景,所以金碧辉煌。
  我听到母亲的声音,从墙里传来。
  稻子,稻子。
  寻着声音望去,赫然发现母亲站在包房的角落里,面上干黄,头发像枯草凌乱,她的眼神涣散混浊。我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母亲原来是这样陌生,令我难以相信这位骨瘦如材的老妇人会是母亲。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我还记忆犹新。油亮的辫子,眼神温暖。她常在灯下为父亲纳鞋底。那时,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在灯下改了又改,缝了又缝,用牙齿咬断线头的模样令我终生都难以忘怀。
  稻子。稻子。我的儿子...
  看着一桌原封不动的菜肴,我的罪恶感浓浓地升了上来。在惜米如金的母亲眼中,我挥霍掉的何止是一桌菜肴?
  母亲的脸忧苦下来,深深地悲伤像阴云在眼中挥之不去。她的叹息幽幽的,像一缕魂魄哀怨凄凉。
  我用尽全力遏制自己。错觉,错觉。我知道那是错觉。
  母亲还在那里。她伸出枯瘦的双手。
  儿子...
  胃里翻江倒海,腥苦的潮水奔涌到喉咙。我克制着,示意去洗手间。关上包房的门,我几乎是狂奔到了洗手间。呕吐,吐得肝肠寸断。我趴在马桶上,久久不能起来。不知道过了什么时候。一双干瘦的手颤颤抖抖抚摸我的头。是母亲,她蹲下身子,脸色灰败,但却慈祥得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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