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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白白牺牲我孩子的前途,才给我去的。”然后他抬起眼睛,看定简妮,一字字地说,“简妮你放心,我那天就说过了,我一定要为我的孩子们负责的,我就是吃屎,也要帮你到美国去,也会将范妮安排好。我生的孩子,我就为她们负责到底。”
哈尼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妈妈和简妮都已经听出里面的弦外之音,她们都不由地看了看爷爷,他仍旧端坐在那张旧藤椅上,象一块镇纸压住在风中簌簌翻动的书本那样,镇定地看着哈尼。等哈尼说完,爷爷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好的。”
“你倒也不用说这么难听的话,老实说,你就是吃屎,也不一定管用。”朗尼说。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能到美国去了。”哈尼在后面跟了一句。
哈尼到达纽约的当天,鲁就搬离格林威治村的公寓。他解释说,自己突然从旅行社得到了一张3500美金的环球旅行机票,他之所以等到现在,是希望看到范妮得到家里人的照顾,一切都稳妥了。鲁说,又特地去咨询了范妮的医生,医生认为,范妮的病情在用药以后,会有一个缓解的阶段,这个阶段大概有四个星期。然后,因为流产妇女体内荷尔蒙浮动的关系,要是不接着治疗,很可能会复发,要是复发了,就会很严重。鲁认为,一个多月对范妮和她的父亲来说足够了,他可以带着范妮回上海。“是这么吗?”鲁小心地追问。
“用不着这么长时间的吧。”哈尼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尽快回到中国,继续治疗,一定是最好的选择。”鲁说。
鲁认定哈尼不是那个电话里说话口气象马龙。白兰度的男人,心里放松了一些。哈尼身上和老派的文雅混淆在一起的新疆火车上锻炼出来的野气,在鲁看来,简直就是黑手党的气质。哈尼总是看着他,好象在审度,又好象在等待,鲁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作为范妮的父亲,他会不会象意大利人那样,最后要为自己女儿打一架。或者上海人也会象阿富汗人那样,女孩子失贞会有私刑。鲁的心里其实一直有点七上八下的,被哈尼看得有点发毛。
哈尼的确心有不甘。他猜想,要不是这个金头发给范妮灌了什么迷魂药,范妮一定会努力将孩子留下来的。在上海,好容易说好了,一到美国,就全都变了,自然是这个男孩的主张。要是范妮留着那孩子,她也不会得什么产后抑郁症。对鲁的怨恨,在哈尼心里一直没有真正平息过,一方面出于父亲的情感,另一方面是因为计划的落空,简妮眼看就要被活生生憋死在中国。但王家已经利用鲁,又申请了新的签证,好象已经两清了。但当他看到鲁将自己的行李放在脚边,一副交代好后事,拔脚就走的样子,恼怒又蜿蜒爬上心头。
“你都说完了?”哈尼问。
“是的。”鲁说。他顿了顿,又说,“我为范妮的事情觉得遗憾。”
“你大概应该说抱歉,而不是遗憾。按照道理,你们有了孩子,你要是对她负责的,就应该要与她结婚。”哈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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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我和范妮,从来没有结婚的计划。”鲁的脸渐渐白了,“我们只是彼此相爱过。”
“那你们有孩子干什么!你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子是多大的伤害,她来美国以前,还从来没爱上过什么人,是清清白白一个Chu女,是个Chu女,你知道吗。”
“我很遗憾。”鲁说,“我从来没强迫范妮做任何事,你可以问她。我们是相爱,是自愿的,我第一没有勾引她,第二没有强迫她,范妮怀孕,是我们双方的意外。你可以去问她。”
“那你呢?你就没有责任啦。”哈尼说。
“我不认为我还需要尽更多的责任。每个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已经负担了自己的那部分。”鲁坚决地说。
第六章 将你扔到外国大马路上去(11)
哈尼盯了一眼鲁,鲁的蓝眼睛也笔直地看着他,又冰凉,又勇敢,紧紧绷着一张苍白的脸,带着一种被侮辱和无理纠缠的愤怒。哈尼掉开眼睛,他相信鲁说的是真的,在心里骂了一声范妮的贱。但是,他马上就想到,要不是范妮出了这样的事,简妮已经山穷水尽,不象现在,他到美国了,到底还有一线希望。不管怎样,将他弄到美国,对王家来说,也算是做了天大的好事。要是范妮做,还不一定能做得到。这也是事实。哈尼必须得承认的。哈尼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爷爷到底正确。再一次在爷爷的决定面前认输,真令哈尼痛苦。
但哈尼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在爷爷的决定后毫无建树,就将鲁永远放走。他知道,鲁一旦离开这个门,就再也找不到了。他认定,鲁要去环球旅行根本就是谎话。
鲁直直地看着哈尼,就象看一杯被倒翻在白色地毯上的咖啡,既心烦,又厌恶,同时也不得不准备着手清理。
“你想要什么?我觉得你想要什么,想要钱吗?”鲁声音冰冷地发问。
“我更想要责任,你付你那付不起的责任。”哈尼的脸涨红了,他连忙申辩。
“如果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负不起的。但不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负。”鲁说。从哈尼涨红的脸色上,鲁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将自己口袋里的一串钥匙,和一个信封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说,“要是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再尽力。我将我租的房间无偿转借给你,我付的租金,还有将近两个月。信封里的,是与房东的合同,我还有一个月的房租抵押在房东那里。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你可以住在这个公寓里,不需要付钱,等租约期满以后,你还可以继续住一个月,因为我的押金也留给你了。”鲁拿起自己的行李,“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么多了,祝你好运。”
说完,鲁绕过哈尼,径自走了。
哈尼是想叫住鲁,对鲁说,把你的臭钱拿着,滚。或者说,你以为你的那点钱就能买到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你以为她是什么人!或者说,你想要打发叫花子啊。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匆匆在记忆里翻检着可以骂人的英文单词,bitch是骂女人的,“母狗养的”怎么说,不知道。Fucker好象太轻了,也很文不对题。他发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英文教师,还从来没用英文骂人的需要。等鲁的脚步声消失了,他才意识到鲁已经离开了,他才松了口气。哈尼看着桌上的钥匙和信封,心想,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三千美金,乘九,大概是两万七千人民币,无论如何,这笔钱该算是自己的成果吧。“就象人家丢给丧家犬的两条骨头。“哈尼羞愤地掐着自己的腿,对自己说。
范妮坐在自己房间窗前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哈尼。她的眼睛象中午的猫一样眯缝着,好象什么都不知道,又好象什么都知道。
看到她的样子,哈尼心里一震,那诡异的神情,让他想起了新疆农场里的“小白脸”。他是上海弄堂里的孩子,没考上高中,就报名到新疆去了。但到新疆不久,他就发了疯。当时,他的脸也有这种诡异的神情,那神情让连长和指导员都不相信他疯了,他们也怀疑他装疯,想要被遣散回上海。他们拍着桌子对小白脸叫:“你生是新疆的人,死是新疆的鬼,永远回不了家啦。你现在既然疯了,就取消你的探亲假。什么时候你不疯了,什么时候再恢复。”对上海知青来说,回上海的探亲假简直比金子还要宝贵。他们想用这个杀手锏吓唬小白脸,但小白脸对他们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其实,小白脸是真的疯了。当想到小白脸当年脸上的样子,哈尼这才相信,范妮也疯了。
“范妮,我是爸爸。”哈尼向她走去,她的房间凌乱龌龊,他闻到一股肮脏头发散发出来的油脂气味,还有女人身上的酸臊之气,如同一只夏天装满秽物的阴沟洞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哈尼在新疆火车上的女旅客身上闻到过,当她们不得不去厕所,不得不光着脚,用手吊着行李架上的铁条,从椅背上跨过,她们身上那暖烘烘的酸臊气就不得不暴露出来。哈尼最讨厌这种气味,他认为这种气味是世界上最龌龊,最下贱,最霉的,他的妻子爱莲也知道,所以去新疆的火车上,她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喝一口水,尽量减少去厕所的可能。而且,那时候,她很识趣地从不用手去碰哈尼的头。这污秽的气味,让哈尼领悟到,范妮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洋气而骄傲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肮脏而潦倒的女人了。他想,要是自己是鲁的话,自己也不肯要这样的女人。哈尼站在房间中央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