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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 ”
“是亲戚?”
“是的。”
“那,”吴掌柜很快地说,“洪老爷只告诉我,跟李府上是什么亲戚,我们自然会写。”
洪钧就是不愿说一句,那是我岳家,故而踌躇。但众目睽睽以及吴掌柜双眼灼灼之下,其势不容他迟疑,不然就是笑话了。
意会到此,心里十分着急。一急倒急出一个计较来了。“是这样的。”他放得很从容地说:“我兼住我伯父名下,所以有两房妻室。烟台李府,实在也就是我的岳家。”
“原来李府是老爷老泰山家,当然是报姑爷的喜。”
“不!”洪钧的主意拿定了,“报条上只写‘洪府三少爷’就可以了。”
“是,是!报到至亲好友家,也有这样写法的。”
洪钧点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封套——是老早包好备用的赏封,共有大小两个。送吴掌柜的这个是大封,内有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
※ ※ ※联捷报房走山东的报子,一共两拨。一拨沿陆路南下,由德州入山东省界。一路从天津大沽口上海船,本是先报蓬莱慕荣干家,但因蓬莱不靠巨舶,是由烟台登岸,所以先到李家报喜。
刘秃子到过烟台。当报子是临时的职司,平时他在信局当信差,烟台在他并不陌生。带了一名伙计上岸,不投客栈,直投招远信局。
“咦!”招远的掌柜奇怪,“刘秃子,今年会试,你怎么不去挣外快?依旧来送信?”
“谁说不是挣外快?这笔外快还挣得真不费事,既不绕路,又不多花盘缠,顺带公文一角。”
“不对吧?今年烟台根本没有举人老爷进京会试,你报的什么喜?”
“是一位洪老爷。”刘秃子将地址取了出来,“拜托哪位哥们领一领路。”
蔼如与洪钧的信件往还,多由招远投递,所以招远的掌柜接过字条来看了一下,完全明白了。“真是!”他又感叹、又兴奋地说:“世界上真有这种事。”
“什么事?”
“这李家你道是啥人家?”
“说是洪老爷的老丈人家。”
“老丈人家?你别弄错了吧!这李家母女两个,姑娘是从前烟台窑子里第一块红牌。她跟洪老爷很好,不过洪老爷在苏州是有太太的。他的家信,我们不知道送过多少回,怎么又跑出个老丈人家来了?”
这番谈论,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招远信局的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徒弟,诨名“油流鬼”,最机警不过,他到李家送过信,认识蔼如。此时听了刘秃子所透露的消息,灵机一动心里在说:要捡便宜大家捡,为什么不去抢他一个“头报”?
念头刚转,脚下已经移动。溜出招远信局后门,撒腿飞奔,到得李家,擂门如鼓,大声喊道:“李姑娘,李姑娘!”
门敲得急,喊声又高,将在院子里扫地的阿翠,吓得手足无措,心“蓬蓬”地跳。蔼如听见了,当然也有些吃惊,急急走出来问道:“谁呀?”
“报喜的!”
听得这话,阿翠立即变得灵活了,回头向蔼如一笑,抢上去拨开了门闩,放“油流鬼”进门。
“李姑娘,大喜,大喜!”“油流鬼”高声喊着,“洪老爷中了进士了!”
蔼如一愣,“你不是信局子的伙计吗?”她问:“你怎么知道洪老爷中了进士?”
“李姑娘,你别问!消息千真万确,你老放赏吧!”
一语未毕,只听锣声当当,自远而近。蔼如与阿翠便先不顾“油流鬼”,一齐急步出门,只见一群人敲着锣,如一阵风似地卷到。当头一个,举着牌相指,正是自己家门;第二个头戴红缨凉帽,身穿元青布褂,手里拿着一卷纸,隐隐透着红色。这可以确定,真的是报喜的来了。
“进去!”蔼如一面退回来,一面关照阿翠:“开大门。”
等大门开直,戴红缨帽的报子已经到了,进门便暴喝一声:“捷报!”接着,单腿下跪,展开手中的报条,字面冲着对方,扯开一条宏亮的嗓子喊道:“捷报:洪府三少爷印钧,应本科会试,高中第二百二十五名进士。报喜人居殿元叩贺。”
居殿元就是刘秃子,这也不是他的本名,反正临事现取,能示吉兆就好——会试以后殿试,殿试居元,就是状元,是个极好的口采。
当时刘秃子又连说几声“恭喜”,方始起身。他的伙计已在李家大门门框上刷好浆糊,从刘秃子手中取来那张浓墨大字的梅红笺报条,高高贴起,顿时吸引了所有经过的路人,无不驻足翘首,要看个明白。
大门里面也有许多人,有招远信局的人,有左邻右舍,还有不相识来凑热闹的人。蔼如虽然能干,却不曾经过这样的场面,正在窘迫的当儿,一眼瞥见马地保赶到,如逢救星,急忙喊道:“老马,老马!快请过来。”
马地保是帮人家料理过这种喜事的,从人堆里挤到前面,看刘秃子戴着红缨帽,便知是报子,含笑为主家招呼:“辛苦了!请里面坐。”
刘秃子还不曾开口,突然有人大喊:“老马,你别弄错了!我是‘头报’。”
此言一出,群相顾视,招远的掌柜首先发现,“‘油流鬼’!”他呵斥着,“怪不得找你不到!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来报喜啊!”“油流鬼”冲着蔼如大声问说:“李姑娘,是我‘头报’不是?”
蔼如很为难,迟疑未答,马地保便问:“真是他的‘头报’?”
“哪会是他?”刘秃子生气地说,“这不是胡扯!”
“慢点!”马地保见有机可乘,不肯放松——原来报房的需索骚扰是有名的,厚赏以外,还得招待住宿;大鱼大肉,甚至鸦片款待,奉为上宾。最可恶的是,呼朋引类,认作一伙,盘踞在主家,三、五天不去。不过,这是指“头报”而言:“二报”就没有这些优遇了。马地保是为李家设想,能将刘秃子打成一个“二报”,可省许多花费,所以盯紧了问:“李姑娘,到底是不是招远的伙计‘头报’?”
蔼如仍在犹豫,阿翠可忍不住了,“是的!”她指着“油流鬼”说:“是他头一个来报喜。”
“那就没话说了。”马地保跟刘秃子说话的声音,便不似先前那样亲热:“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这一下,可把刘秃子的脸都气白了。千里迢迢赶了来,让人“偷”了个“头报”去,这口气可真咽不下。不过,既不能跟主家理论,也争不过“油流鬼”,只能找招远的掌柜发话。
“好啊,掌柜的!”他冷笑着说:“我当你好朋友,大老远的先投到你那儿,指望着得点儿什么照应。哪知道你来了这么一手儿,可真是阴损到家了!你指使小把戏偷我的‘头报’不要紧,我让江湖朋友,知道你招远掌柜够朋友就是了。”
招远的掌柜讲义气,爱面子,听得这几句话,又气又急。想想也不能怪人家,是“油流鬼”太混帐。为了出气,更为了表明心迹,不动声色地招招手:“‘油流鬼’,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油流鬼”知道不妙了,嗫嚅着说:“你老有话,就在那儿说好了。”
“我问你,”招远的掌柜,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捞住“油流鬼”的脸一掌,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赶上去拳脚交加,一面打,一面凸出眼珠骂:“揍死你个小杂种!好样不学学做贼,偷人家的‘头报’,害我对不住朋友。”
于是,骂的骂,哭的哭,拉架的拉架,相劝的相劝,议论的议论,乱成一片。蔼如大为不忍,着急地高喊:“好了,好了!都算‘头报’,别闹了!”
招远的掌柜还在不依不饶,马地保喝道:“住手!人家大喜事,你来搅局,好意思吗?”
这句话很有效,招远的掌柜住了手,向蔼如道歉:“李姑娘,我不该这时候在府上管教孩子。回头再来跟你道贺赔罪。”说完,揪着“油流鬼”的耳朵走了。
“好了!”马地保扬一扬手,大声说道:“各位散一散吧!”又关照蔼如:“赶紧叫菜打酒!外面有我。”
真亏得马地保料理,跟刘秃子好说歹说,送了二十两银子,另外替他雇一乘直达蓬莱的骡车,即时上路,好让他到慕荣干家去报喜。赏银虽然不少,一切供应,尽皆豁免,省钱省事,已算难得。蔼如为人忠厚慷慨,又是喜事,谈起“油流鬼”讨赏不成,反挨了一顿揍,恻然不忍,特地又包了四两银子一个红包,托马地保转送。
诸事粗定,已将黄昏,李婆婆母女留马地保吃饭,少不得还是谈这件喜事。马地保心里梗着一句话,早就想问了;此时别无外人,正是开口的机会。
“婆婆,”他很谨慎地问,“有人说,洪三爷是你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