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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耕于是执起刘不取的手,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令尊安好?"刘不取道:"家父已于三年前过世了."陈知耕便连说了两声可惜.
大家于是相让着入座了.太公把修流也叫了来,修流拜过了陈知耕等三人,然后在太公身后站立着.陈知耕与刘不取招呼他坐了下来.
陈知耕的面前摆了个大碗,家人一碗一碗的给他筛酒.席上喝的是去年酿的青红酒,三巡一过,众人脸上都有些热烈.此时周太公起身拱手道:"犬子修流,几年前曾随王兄习学过三战,四门,二十八步连环,后来又随钱兄学腿法,再后来又蒙知耕兄指导,学了点剑法.现在便让犬子下场演练几下,以助酒兴,如何?"
刘不取听了这话,暗地里苦笑了.从一进周府开始,他就发现周太公对自己的不太信任.其实,他的怀里还有一封周修涵托他交给周太公的密信,他还没有来得及展示出来.他虽然没看过这封信,但他当时从周修涵把信交给他时那沉重凝肃的神色中,便隐约知道了这信的份量.它也许是一封绝笔,但他又不想让眼前这位皤发落魄人过早地为他的儿子伤心.在"迎风楼"上他与周太公虽然没有深谈,但他已经看出了老头的倔强,与那份莫测高深的城府.
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刘不取想.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远道跋涉而来闽中馆课,是否理智.因为还有一些微更重要的事正等着他去做.
修流捋起衣裳,下场去打了一套四门,虎虎生风,接着又踢了一圈连环腿,王田,钱胜看了喝采.太公便轻轻拿眼去看觑刘不取.刘不取说了声好,却不再则声.王田,钱胜两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陈知耕满饮了一碗酒,道:"诸位,今夜月色正好,小老儿愿与刘先生玩上几招,以助酒兴."说着便脱了外套,大步来到场子上,他步履沉稳,显见功力非浅.刘不取忙起身恭立道:"晚辈岂敢与老前辈讨招."
太公与是笑道:"今天大家都不是外人,贤侄你就上前去向陈老前辈讨上几招,露上两手,也是好的."
太公话音未落,刘不取突然夺身而起,倏忽之间,身子已轻轻落在陈知耕身后.王田,钱胜的脸色霎时间全都变了.只有周太公微微而笑着.他觉得,从武功修为而言,修涵没有给他找错人.
这时陈知耕已经无法转身,他已经完全处于被攻击的被动地位.他没有想到刘不取的身手会如此之快,而且一下就占居了胁迫他的位置.此时刘不取他如若一剑在手,又是在实战时,恐怕早已点了他背后的十二处穴道.当初他跟日本忍者过招时,也受到过突袭,但是还没有过象现在这样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陈知耕慢慢走上堂来,朝太公抱抱拳道:"节公,惭愧,惭愧.真是后生可畏啊!"
修流在一边见了刘不取的身手,若有所思.
刘不取却笑道:"陈老前辈不必在意,晚辈方才只是借势而已.现下晚辈愿舞剑为诸公助兴."说着从行囊中拔出一剑,只见白光一闪,锋芒如月.刘不取借着月光,兔起鹘落,舞将起来,飒飒作响,风满厅堂.
陈知耕看了,呆了半晌,对周太公道:"节公,刘先生使的这手剑法,不正是在下的玩艺'旋风剑'吗?!"
刘不取嚯然收剑道:"正是.只是晚辈演练的有形无实而已,远不如前辈沉稳.前辈不要见笑."
这时,在一边静观的修流突然跟陈知耕说道:"师傅,以前晚辈自己演练这套剑法时,倒悟不出有甚不妥之处.方才看刘先生演练了一下,我却看出了这套剑法中,其实至少有三处破绽."
陈知耕脸色有点不豫,不过他还是问道:"流儿,是哪三处破绽?"周太公呵斥修流道:"无知小子,不得妄言!"
修流道:"第一处破绽是起剑之时,前面三招都不是实用的,有点故弄玄虚,象是旋风,招数却没有直接逼向敌手.与敌搏击,当以夺命为先,因此第一招便须攻击敌方要害."
刘不取点头笑了笑.陈知耕想了想,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当年他跟倭寇战斗时,好几次就是吃了不够直接这个亏.周太公有斥道:"小子胡说!"心里却不免有几分得意.
修流道:"第二个破绽是,剑势挥舞时跨越的空间太大,给敌方留下了很多破门击入的机会.在战斗中,剑为杀人之器,不必有太多的娇柔动作,只须能杀敌便可.因此招数宜精不宜多."
陈知耕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刘不取笑问修流道:"子渐,那么这第三个破绽呢?"
修流看了看陈知耕道:"这个我不能说."其实他想说的是,"旋风剑"除了快之外,还须有强劲的内力.而陈知耕缺乏的正是这一点.刘不取似乎也差中了他要说的话,不再言语.
周太公喝骂道:"畜生,一派胡言!还不快给前辈们斟酒."
5 日月无光
5 日月无光
陈知耕三人离开的时候,周太公由修流和赵管家搀着,一路送他们来到庄外.
回来时,他看到刚刚收拾好给刘不取住宿的厢房中,还有油灯在闪烁着,他凑在窗口看了,只见刘不取的身影正伏在灯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他来到厅堂上,看到丫环莺儿正在剪着案桌上的灯花,于是便让她到厨房去,熬上两碗莲子淮山枸杞羹,分别给刘不取跟修流送去作宵夜.
他来到方氏的房中,看到她已经醒了过来,见到他进来,便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双眼蓄泪,脸色潮红.太公心里动了一下,便把周菊打发出去,然后在床前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德道:|奇*。*书^网|"太太,今天我已经给流儿找好教师了,是修涵举荐的.你可以放心了.现在你该告诉我实情了吧?到底谁是流儿的生身父亲?"
方氏苦笑了一下,但还是摇着头.太公颤声道:"竹枝,你说,这辈子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没有?我只想听你这一句话."
方氏泪流满面,更使劲地摇着头.太公自言自语道:"老夫一生行事问心无愧,若不知道真相,当死不瞑目."方氏嘴唇歙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太公离开方氏房间,慢性上了"迎风楼",在昏黄的油灯面下,躺在竹榻上静静地闭目躺着.这时他的思绪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自从万历三十一年他上京应试之后,几十年间宦海飘浮,他就再也没有回过闽中老家.方竹枝是他在任苏州知府时结识的,那时她才十六岁,而他已年近五十了.
方竹枝虽只算是小家碧玉,但琴棋书画,却样样精通.她的父亲是吴中的一个布商,颇有些积蓄,年纪比他还小两岁.
一次,他在给苏州"听雪茶庄"题写匾额的时候,结识了她父亲.那时他的正室王氏刚刚丧去不久,他郁郁寡欢,身边三个孩子,最大的修涵也才二十出头,小的女儿周莘方才十五岁.竹枝父亲知道这事之后,便将竹枝许配给他填房.虽然后来他一直没有将竹枝扶正,但他始终是把她当正室看待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清楚修流的出身问题,也许他早就将竹枝扶正了.毕竟竹枝她在他晚年的官场生涯中,给了他最大的慰藉.她的明慧与灵巧,使很多的女人黯然失色.在他任京官的那些日子里,竹枝亲自下厨给他烹调可口的南方饭菜.寒冬时候,夤夜深沉,她披着棉袄,在他身边陪着他批注文书,替他研墨,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他觉得他还是放不下竹枝的.这次竹枝的病,突如其来.他曾经给不少人开过药方,治过肺病,但象竹枝的这种症状他还是第一次见过.据他的经验判断,竹枝的脉象显示,她已危在旦夕.
他想,竹枝过世之后,他将会以正房的名义来厚葬她,将她的坟墓与前妻王氏并葬在一起.这样,修流与周菊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的嫡亲子女了.
周菊太象她的年轻时候的母亲了,他一直把她当做掌上明珠.远近早已经有好几户人家上门提亲了,这些人包括省府的张提督跟兴化知府李还山,但他都婉言谢绝了.女儿十八,该是字人的时候了.他也有意招婿入赘,又物色不到好的姑爷.所以一直拖着.儿子修流的婚事倒还可以宽心,但女儿的婚事却是做爹的心腹之痛.
他想到了刘不取,他觉得从哪方面来说,他跟周菊都是挺般配的.刘心水当年在卿班中跟他有过几次争执,那时他的官职小,却敢当面据理明言,是条汉子.但他似乎还没有勘透刘不取的为人.越是聪明的人,心眼越是难以捉摸.如若聪明过头,则过犹不及.他担心刘不取的正是这一点.今天他请了陈知耕三人来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