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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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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的母亲白衣胜雪,风华端方……

馆阁外的夜幕上挂着一弯冷月,母亲的眼望着月,流下最后一滴泪水。

直到她的手僵硬冰冷,我才抱住母亲的身体,痛哭出声。

那一夜,我流干了这一生所有的眼泪,将母亲心中的恨埋藏心底。

母亲的死,震动了那个整日坐在金殿之上的男人,也换来了我的平步青云。

帝君将我传到御前,拉住我的手,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他是否想从我的脸上,找出母亲的影子?

我对他露出无害的微笑,他的唇角颤动,一声阿荻,裹着前所未有的哽咽难言。

他将我紧紧抱进怀里,他的手很大,揽在我的腰上,几乎勒断了我的脊背。平生第一次,我叫了他一声父亲,他尊贵的身躯颤抖着,将我抱得更紧。

他爱我吗?

爱母亲吗?

这个男人,竟是我的父亲啊……

我在鄞荷宫长到十岁,第一次看到了宫外的人。那一年,父皇在尚霖轩夜宴群臣,特意将我安排在太子的身边。

再见到简笙,他长高了许多,看人时眼神不再冰冷,带着温厚的笑容。

他变了,和记忆中的他完全不同,席间他一直给我布菜,而父皇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顺从地吃下他夹来的每一箸菜肴,口中涌动着恨的味道。

金碧辉煌的尚霖轩,琉璃宫灯光影乱摇。

轩窗外的天上,也挂着一弯冷月。

“你就是当年那个荷君夫人留下的小皇子吗?”

耳边传来一声娇叱,我转头看过去,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娃站在灯影下。她穿着素粉的宫裙,裙裾飘逸在琉璃月色中,我看着她不觉发起呆来。

“哧!原来竟是个傻子。”

她弯弯的眉峰挑高,丢下我跑去拉住简笙的手。

“太子殿下,那个新来的小皇子好无礼。”

我敛正眉目,垂下头,将面前一盏雨过天青端到唇边。

简笙看我一眼,点着女娃的额头笑道:“芙儿莫胡说,什么新来旧来的,他本就是咱们东皋的皇子,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在太平馆里休养。”

“那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呢?”

“他如今病好了,自然要移出太平馆。”

“笙哥哥,那个太平馆里不是住着一个妖女吗,怎么他还……”她抬起小脸望着简笙,我放下茶杯,起身离座。

喧嚣热闹的宫阁殿堂,怎是我这个妖孽的孩子该来?

我抬头望了眼素辉冷月,呼出胸中一口寒气……

两年后,太子正式行册封大典。那日之后,他有了太子府,而我也离开皇宫搬进了紫宸府。

父皇在我的公子府里安置了很多奴仆,仿佛是生怕我受到半分委屈,每年还要额外赏赐下许多金银玉玩,多得我不得不加盖了库房存放这些劳什子。

宫里宫外的人们都很艳羡我,他们说这整个东皋,帝君最放在心上的人就是我,甚至连当今太子殿下也难望项背。

只是,他们都绝口不提我的母亲,我那生生困死在东皋太平馆的冷窗下,被传为祸国妖女的母亲!

我攥紧双手,掌心有血滴落,只有痛,才能让我清醒,才能时刻提醒我这埋在心底的恨,是多么深,多么绝望。

“太子勤勉,世子荒唐。”

在风莲城里随口一问,便可得到这样的回答。我轻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刻意显出一副纨绔样,轻佻地和迎面过去的女子调笑。

用一年时间游历大川南北,我终于还是回来了。观雨楼上的临窗雅座前,我叫来一壶醉仙,为眼前这个潋滟绝色的人斟满杯中酒。

他碧绿如洗的双眸望着我,似有万语千言。他的眼神会勾人,让人望进去□荡魄,难以自拔。

我的唇边露出漫不经心的浅笑,明白自己下了一步好棋。

“水月阁盖好了,只是还缺个主事儿的,你今后就搬去水月阁吧。”

他没有任何异议地点点头,端起酒杯一口饮干。

“你明白谁是你的主子,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

他的绿眸扫过雅座旁的几桌,我看到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过来。

“给我收敛些,等我安排的人出现,自然由着你折腾。”

他呵呵浅笑起来,美得侵肌刮骨。手中折扇翻转,为他挡去了那一抹绝美笑颜。

夜风拂面而过,吹醒了我沉酣久醉的旧梦。

我坐起身,半靠向身后的锦垫,桌案上烛影摇曳,一道黑影立在案头。

“还是没消息吗?”

影子蓦地跪倒在地,垂下头:“回陛下,臣先去了醒月,又转道栎炀,就连当年落霞江的幽谷也去找过,她似乎……似乎是……”

我心中一凛,问道:“是什么,直说了吧。”

“陛下要找的人,恐怕已不在世间……”

哗啦一声,我将桌上的茶杯扫落,滚烫的茶水泼到地上,碎瓷淋漓。

深吸口气,稳下心中顿起的隐痛,我沉声说道:“封丹,当年她出宫后,孤是派你跟着她的。到今日,你竟然说她……她已不在世间,你让孤如何信你?”

“陛下,那人这些年来踪迹全无,所有能找过的地方臣都是反复寻过,但真是一点消息都无,故此臣推断,那人,那人已经殁了……”

我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封丹抬起头,继续说道:“陛下,别再找她了。当日她离开时,身上所中余毒未净,这些年下来恐怕早已毒发……”

我冷冷地看着封丹,他话未说完,停了下来。

“封丹,孤是谁?”

他惶恐地低下头,将额头压到殿砖上:“陛下是当今东皋的帝君,是万千黎民口中的圣君,也是臣誓死效忠的主子。”

我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勤政殿中空旷沉寂,我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中,望着案上摊开的一纸奏折。折子上的字迹工整,用谦卑崇敬地口吻奏请帝君立后。

殿外的夜色阑珊,铜鹤嘴里焚烧着百合御香,香烟缭绕,弥漫在殿宇中。

明月千里,我望着天上的那轮月,想起在月夜下曾听过的俚调。

“前世你是桃花一片,遮去了我想你的天。”

“来生我是桃花一片,花瓣上写满你我的姻缘。”

许是夜的缘故,眼前所见,是那道孤绝的背影,空气中竟漫起一股悠淡的桃花香。

遥想当年安插在醒月的眼线,递回来极有趣的消息。含章宫天香阁一夜如炬,竹林里传出凄凉的歌声。

动身前去醒月,在洗天池绿水汀畔,我与琰昊君定下兵犯东皋边境的计策,再引来了那夜放歌的女子。

隔花初见,她将酒罐打了个稀烂,盯着华容公子的身子看个不够。

现在想来,仍自好笑。

这笨丫头,从那时起就古怪冒失,竟不知羞的。

手背上蓦地痛了下,我低头看去,一道弯月旧痕落在上面,今生难消。

这是她送给我的见面礼,恐怕是回敬我让她捱了打,这一口下死劲的咬下来,足见她当时有多么的郁郁难平。

含章宫中半真半假,嬉笑逗闹后,我将她带了出来。

公子兰,他会就此甘心放她离开吗?

他当众与她亲热,不过是为了引出我埋在他身后的棋子,连浣人虽美,可惜城府不够,被他惑了心神,竟然露了痕迹。

娴月殿遴主,公子兰做得一场好戏,邀我和华容公子共赏。如若那时我不出手,恐怕到今日换来的就是醒月和栎炀的联盟,而孤立了东皋。

她,可知自己不过是公子兰手中的一枚棋子?所不同的是当日谁先动手,她就下在了谁的局中。

我拿起案上的朱笔,在那纸奏折后面写了个'准'字。

太平馆里,我揭开新后的盖头,执起她的手,对饮下合卺酒。

帝后的头上盘着那顶被她扔在脚下的凤冠,她不稀罕,却有人争着来抢。

我又斟满一杯酒,仰头喝下。

酒淡似水,许是我的心里,失了味道。

窗外的天上,依旧是当年的冷月如钩,只是菱花镜中的朱颜已换。

这陌生的女子对我温婉浅笑,我走到她的身前,伸手过去,拨开她嫁衣的盘扣。

一颗一颗,我拨得那么认真,九重华服委地,如繁花锦绣盛开。

她的手伸过来为我解衣宽怀,啪一声,一件事物从我怀中掉落,彩线织绣的荷包上,一只黄毛小鸡正在低头啄米。

荷包上的绣线已经班驳了颜色,旧了,更显难看。

新后看着地上的荷包,嗤笑起来,我弯腰捡起'小鸡吃米',走出太平馆阁。

天上的素月恒古不变,尘世间,却已物是人非……

启仁殿龙阶之上,我端坐在宫宇深处。台阶之下,左右分列着东皋的文臣武将。

那年那日,她站在殿心白发浴红衣,何等孤傲,何等睥睨,竟是将群臣震慑。

我极目望向殿外的远天,一行雁飞过,尺素沉鱼,雁声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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