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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黄昏,没有开灯,房内潮湿、黑暗,她和他相对而坐,随身听里,大提琴音如诗如诉。如果有期待,心是善于聆听的。
下午三四点,菜市场外会搭起程式的流通摊子,买各地的小吃,喧闹的夜市正式开始。池小影习惯了这种吵闹,这天,一个人坐在屋内看书,忽然觉得胸腔积蓄太久的东西喷井似的涌出,她要做点什么才好。她找出纸和笔,刚写了几行字,耳边突然捕捉到了几声轻轻的叩门声,那声音很细微,不细辨是听不见的,可她听见了。打开门,宣潇站在外面。她不意外,平静地看着他。没几天她的假期就满了,他们该见过面了。
“妈妈不在?”他有点不安。
“嗯!进来吧!从工作室里来的吗?”她让开了身子,他摇摇头,“不进去了,你……能出来一会吗?”
他很快地巡睃了下室内,把一切看了清楚。房子太小,夏秀芬若在场,有些话他更说不出口了。池小影犹豫了一下,返身进去拿了件外衣。今天是手术后第二十六天,她恢复得差不多了,下楼没问题。宣潇打开车,她想坐到后座的,想了想,还是坐在了他旁边。车驶出小区,向西城开去,那里学校多,路宽阔、幽静。
“为什么要住外面?回家好了,不想看到我,我可以回爸妈那边住。”宣潇说。
她笑笑,望着窗外,没有望他。
他沉默了。
她的手机响起,是秦朗打来的,很奇怪,不是短信。
“怎么不在家里?”秦朗在电话那一头问她。
“到下面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有没有多穿件衣服?”他温柔地问。
“我不是孩子。我一会再打给你好吗?”
“嗯,别待太久。”秦朗挂了电话。
一阵沉默之后,宣潇问道:“谁打来的?”
“我的朋友。”
车子在幽静的空路上飞驰,宣潇直直地看着前方,俊美的面容铁青寒慑,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发白。车内的气氛缄默得令人窒息。池小影动动身子,天气冷,座椅上铺着羊毛垫,不知是不是没有拂平整,她感到后面像堵着个什么。她伸出手,拉拉平垫子,手指突然感到一丝凉意,像触到了一片丝绸。她侧过身,慢慢捏着往外拉了拉,一件性感而又娇媚的蕾丝内裤挂在了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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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回天无力(下)
宣潇觉得眼前一黑,想抢过那条内裤,一切已经太迟了。内裤正身的粉色的丝绸,角边镶着同色的蕾丝,正中,绣着一朵怒放的玫瑰,让人不禁遐想联翩。
池小影漠然地任内裤在指尖上晃了几晃,指头一弯,内裤悠悠地落在脚底,皱乱着,像一团污泥。
“我还不知你有这样的癖好。”她轻笑如讽。
宣潇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嘴唇发白,“小影,这不是故意的。”他解释。
“不是故意放在这,是无意中落下来的,嗯,我明白,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不管他有没和女人在这里云里雨中的,但一定曾经发生过非常亲昵的行为,她不是纯蠢的小女孩,结婚四年,算个过来人,有什么不懂的呢?似乎连这只内裤的主人她都认识。
“小影,快来,看这条内裤上的玫瑰花寓意幽深吧!”燕一眼双眸含情,接过导购小姐手中的内裤,不住地对着镜子比划着。
“你想把柏远迷得找不到北吗?”她开玩笑地问。
燕南南娇嗔地噘着嘴,哼了一声,“迷他太浪费了,我要穿着去迷那些个表面道貌岸然内心闷骚的正人君子。”
结账时,收银员轻吟浅笑地吐出一个数目,吓了池小影一跳,燕南南眼都不眨地就买了两条。
她还要存什么奢望,世上没有奇迹,只有赤裸裸的事实。结婚证的失而复得,意外的宫外孕,燕南南落在宣潇颊上的吻……太多太多的暗示,她还在当做梦吗?她遵从老天的安排,这次真的再不努力了,睁大双眼,保持清醒,她与他,今生缘尽。没有泪水,只有嘲讽如无边的海洋,疯狂地向她袭来。爱情的创痛多年来被文人夸张了,所以受些文学熏陶的女人,一旦失去爱情,便要捧着心口哭泣不已。其实肯流泪,那是你心里面还有那个男人,没有泪了,那就是你的心已彻底死去。
“不要再往前。”她说道,指着路边,让他停车,“你要我下楼,有什么事要说吗?”
他咬着唇,沉默。
“你看我现在身子已经恢复了,那就不要再拖,明早八点,我在民政局前面等你,你带上身份证,结婚证在我这边。关于财产分配,随便你。处理好了,给我电话。”她把所有的事都考虑周全。准备保持平静,说着,说着,语气还是哽咽了。
“小影,”宣潇停下车,两人对峙了片刻,他才开口问道,“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池小影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故障,无法相信宣潇问出这样的话,她想笑,却挤不出来,“那你爱过我吗?”她把球踢还给他。
宣潇定定地看着她,“我认为我有。”
“是吗?”池小影打开车窗,扭过头,深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觉得情绪没有起伏了,才又回头,“宣潇,你没有。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对我那不是爱,而是施舍。真正的爱是公平的,没有一方低,一方高。而你向来是站在云端里俯视着我,如同阳光润泽一棵小草。因为你看到了我,所以你认为我的眼里就只能有你。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我该感恩戴德,不可能拒绝的。”
好了,这压在心头六年的话,她终于说出来了。
“你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你,不接受你。你家境好,人又优秀,而我是这般平凡。于是,你在我们第一次上床前,你没有吻过我,没有抱过我,没有说过一次悄悄话,没有牵过手,更不可能告诉我你爱我。就连要结婚时,你说结婚吧,而不是问:小影,你愿意嫁给我吗?这不是做作、矫情,而是尊重。宣潇,你知道这四年我为什么坚持在避孕吗?”
他抿紧唇,一言不发。
“我听见你对你父亲说,我不会麻烦人,很柔顺,暂时你没遇到比我还适合你的女人。那么来假设,如果你遇到了呢?我们可以离婚,孩子怎么办?半年和妈妈住,半年和爸爸住?我不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但我爸爸去世得早。那种孤单和说不出的惊惶,别人是无法想像的。曾在结婚时,我奢望过你有所改变,但是你没有。我不要孩子,其实是保护孩子。宣潇,在你心里,你把我当做成什么?你抱着一个枕头、守门人、保管财物的保险箱。做这些,不见得非要我做不可,别人一样做得来。我想你已经遇到候选人了。”
身子本来就虚,又说了很长的话,她控制不住的气喘。
“但是宣潇,我仍然要感激你。在我失去父亲的日子里,是你陪着我的。刚工作时,你没有让我为生活而奔波过。这四年,我过得很奢华。但这些不能成为我们延续婚姻的理由,你有权利拥有你的幸福,我有权利寻找我的幸福。没有你的照顾,可能会很艰苦,但我想试试。”
长长的沉默,沉默得车内的气流都像停止了流动。宣潇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裉尽,苍白如纸。
“如果和我一起生活真的让你感到这么痛苦,那么,好,离……婚吧!”宣潇首先打破了沉默,音量不高,却很坚定。
没有如期的轻松,就感到这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好的,明天八点见。我想下去走走,这车里太闷了,不必等我,我一会打车回去。”池小影微笑地打开车门,寒风打着旋,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能再在车里呆下去了,还有什么话能再说?她有意无意,就会看到脚下那件粉色的内裤,那就像是个显卡的炸弹,提醒着自己面临的现状。能说的,不能说的,今天都说了。可能会伤了他骄傲的心,但她顾及不到他了。因为她的心也在痛。她没有回头,沿着林荫道往前走去。她听到车发动引擎的声音,然后越过她,疯狂地向远方驶去,当看不到时,她双肩一耷拉,扶着路边的树,慢慢地瘫坐到地上。
风鼓起她的外衣,吹乱了头发,她呆呆地坐着。十分钟过去了,又十分钟过去了。几个附近的学生好奇地望着她,不知说了什么,哄笑着扬长而去。
暮色四笼,路灯陆续亮起。她的手脚冻得没有知觉,当手机在口袋里响起,她一时都拿不出来。铃声坚持不懈,直到她打开了手机。
“小影,还没回家吗?”秦朗温雅的嗓音从电波另一端传来。“嗯,我在外面。”她感到有什么东西 从胸腔升起,一点点地,慢慢向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