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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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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打动与怜惜,片刻的包容与谅解,就在那一刻,就只那一刻。后来,她无数次回想起那一晚,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她的身子在瞬间柔软,她在他身下柔软。焕然的融释,春水溶泄着,破了冰。

绷紧的弦索,受不得这般撩拨。

他用宣肿血污的手掌紧紧攥住她的手——刺骨的痛。刺骨深种的,不止是痛。

他吻她,她依旧躲。可她无法依旧冷如冰。毕竟,冰和火消磨,冰冻伤了火的心,火耗了尽冰的执着……

两败俱伤的纠缠。

原来,身和心可以分得这样开。身体在他的抚摸下偾起,就像蠢蠢偷发的早春冻土,那是来自坚硬覆层下细微的震颤,震颤着惊蛰,然后,温润。羞耻的温润。心呢——

仍旧恨,在他给她疼痛的一刹。她无力的舒开一条臂,摸寻—— 寻一条帕子,她扳开他带血的手,把那帕子缠上去,一道一道,牵牵缠缠……

疼痛的绽放,扶苏的挣扎。

她想那疼延续。那是惩罚,心在惩罚中获释。可她抗拒不了取之而代铺天盖地的滋漫,新鲜的、娇旎的滋蔓。

她在痛苦中支撑,在欢愉中落泪。羞愤的泪。如今,他的罪孽淌进她的血。

他在欢愉的巅峰将罪孽留在她体内,敬事房太监浓墨重彩的一笔将那罪孽深烙……

一身的罪,一身的孽。

她在懊悔中迷惘。

他纵情在女人孕化万物的包容中,忘了一切。

第十七章

阳光透过幔帐的缝隙,落在她垂于被外的手臂。手指动了动,有了知觉。眼睛只开一隙,仿佛撩起千斤重。

他背对着坐在床边。系衣扣,神思不属,非常慢。觉察到床褥微微动,犹豫着,回了头。在他回头的一瞬,她便转身向里。

他知道她已醒——睫毛簌簌颤,每一颤,都会有水溢出,然后,重又盈满。能有多少泪,流也流不完……

她背着身,锦被的曲线勾勒出一个孤零的背影。他看了许久,手搭在她肩头——她向里缩了缩,动作不大,十分疏离。

他的眉头结住了——想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已整好衣服,压着声音:“这一生……朕只让你疼这一次。”

起身便走,不做片刻停留。

这一回,苏培盛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雍正一丝表情也没有。

案上凌乱的堆放着昨夜的贡物,没动过。他把手抚摸那些珍产奇货,缓缓抚摸——突然发了力,一挥袖,所有马鹿茸、柳花茶、肉苁蓉……‘哗啦——’一股脑儿扫落。

苏培盛吓得跪下,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雍正用一只手支起前额,脸埋进。所有的痛苦都藏起。

过了很久,他抬起头。

苏培盛方试探着:“皇上……”

他的神态和声音重归平静:“让她搬去承乾宫。封了吧——总要有个名分。”

以后的几天,抬籍、封赏、乔迁……但凭内务府操办,皇上没过问。

新漆的绿彩,字也是新镂錾。新添的绿头牌摆在寻常的角落。

雍正随眼一瞥便看到它。

陈福禄跪在地上,托盘高举过顶。

雍正把笔担在笔洗上,觑起了眼。

陈福禄又把托盘举高些——

他伸出手,手指缓张开,触到那块新膳牌。

陈福禄抬起眼,与站在一旁的苏培盛相视暗笑。

雍正将那膳牌重又放下,没翻。然后,向外挥了挥手。

苏培盛只得道:“退下。”

养心殿里静悄悄,过了很久,西洋钟打响。

苏培盛小心问:“若不出门儿,奴才叫人去备宵夜,万岁爷最喜爱的龙须酥。”

雍正复又停了笔,想一想,站起来:“不。朕出去。”

承乾宫。

绕过前殿月台,绕过井亭,一路有太监宫女下拜,他均一挥手,不声张。便是后院,后院正五间,其中一间亮着灯火。

芙惆在门槛儿外下拜。

雍正略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自己站起来。

雍正便收回手,负在背后,迈槛儿进去,四周看一看:“孤灯静室,太静了。”

芙惆没说话。

“新乔迁,不该这么静。”

“静以覃思。”

好官话。

雍正沉默一会儿:“你思什么?”

又是无言。

雍正转到窗边,看窗外:“这些天,搬迁,册封,朕没过问,一直……也在思。”

“皇上思什么?”

思什么?心里千回百转,可是,木已成舟,事过境迁,连那盛药的碗亦不复存。无所对证,纵有疑惑,多说无益。

雍正便不答。转过身,看向她。

她低了头。

雍正走过去,伸手抬了她下巴。

闪烁最深遽的眼底,太多太多话,只是,捕捉不到另一双眼。

僵一会儿,雍正平静道:“承乾宫,不比养心殿。毕竟换一个地方,要过一阵才会习惯。”

“是。”

“有了封号,诸多牵羁。宫里规矩多,小事容忍,大事——有朕,不要委屈自己。”

“是。”

又是静默。

只有蝉声寥寥。

她依旧不看他,听得到他的声音。

“今儿晚上,朕不走。“

她整个人一颤。

他在掌间感到她指尖儿的颤,一把拢住了。

“朕说过,这一生,只让你……疼一次。”

第十八章

男女之间,原来可以这样温柔。

唇与唇牵扯厮缠,她是躲闪的,可是,清清楚楚尝得到每一条褶纹下的味道。莫道不消魂……

他分外小心,小心地解开她。裙褂褪下来,他甚至略弯了腰。一个皇帝,在她面前,弯了腰。

他弯下腰的时候,头略贴近她胸口,她的手垂在两侧,突然有一种想环抱的冲动……他用最轻柔的的方式补偿一个寻常宫女再寻常不过的侍寝初夜。可是,累累的血债,怎么偿还?

摘下金步摇,拔了梅花簪——绾住的长发盘旋着解开,像一瀑搅动的水。水归平静,天然无饰冰肌乌发,古井沉璧一般静,也一般冷。

垂在她耳上的玉饰,他用手拨了拨,玲珑微响。他贴着她的耳朵:“古人说,‘冰解鸣珰’,耳坠响起来的声音,像解冰一样……”

耳坠也摘下来。当他将她除去坠饰的耳垂吮进嘴里,她深深切切体味到那种融解的滋味,融解,也是一种煎熬。

非常恨。恨那份儿小心,恨那份儿轻柔。她恨他让自己化成了水。浪卷波翻的荡漾,不拘形迹的放纵。

每一处敏感的细节都偾胀。心收管不住,身体生涩的变化。他克制着等待着她一点一滴的变化。他在粗重的喘息中艰难的忍耐——那仰拗的颈项紧绷的腰肢,那蹙闭的眉眼撕扯的唇齿,是不胜承负的抗拒,还是生死深抵的纵欢?

他犹豫着,喘息着,问:“还……还疼不疼……”

这样的话发自一个这样的人。甚至可笑。他的手抚摸着她,抚摸过的地方像被什么咬了一口,疼——心里。最拙劣的,有时候,最动人。

一个男人,怎样令一个女人欲死欲仙。也许,只是报应。她将手死死绞住身下的锦褥——报应。

秋风催肥了藤上的阔叶,零零星星结起小葡萄。

案上焚着迦南香。几个小太监烧盅热罐,淋功夫茶。

雍正临案抄佛经。最静谧的季节,心也很静。

苏培盛的脚步急急匆匆,耐不住的一叠声:“大喜!给皇上道喜了!”

雍正头也没抬,犹执着笔:“什么事?”

“十四格格悫靖公主,进京省亲。初六动的身,正在路上。一来看望皇上,二来,朝贺改元。”

雍正放下经文:“哦?”有些感叹,“打先皇龙驭归天,朕登基,两年了……至亲手足,都疏远了。”

“不止呢。”苏培盛满脸笑,“十四格格她……”双手一比划,“喜结珠胎,三个多月了。”

意外之喜。

雍正指指案上的《华严经》,微笑:“‘一切诸果皆从因起’,这是十四妹种了善因,结下的善果。”

苏培盛凑趣:“奴才是不懂佛理,但想着皇上造福万民,种下的善因,又岂是十四格格可比?”

“哦?”

“皇上这阵子常去承乾宫……转过年,要是芙贵人添了位小阿哥,哪怕是小格格,那才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善果。”

那笑缓缓消去,雍正重提起笔。

苏培盛犹讨他欢喜:“添一位小阿哥,像芙贵人一样……”

“像她一样,倔烈、执拗、冷冰冰的。”他只低头临帖,“有什么好?”

“这……”苏培盛想一想,又笑了,“倔烈、执拗、冷冰冰的。可是……皇上就是喜欢啊。”

雍正怔一下,想沉脸,怒不起,只斥一声:“奴才!”嘴角上挑,压下去,终是禁不住稍稍勾起。

心里不无憧憬。

第十九章

芙惆又一次站在穆琳的陋屋外。犹豫一阵,方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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