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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尽欢-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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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想想也觉得奇怪,岁月在她们身上流淌着,却仿佛在他的身上静止了。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阿九心中有些感叹,伸手覆上双目,只露出一张略微苍白的唇,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寡淡却柔和。
    脑子里的思绪杂而乱,渐渐一阵困意袭来,她终于如愿入眠。
    次日醒来天已大明,一个样貌端庄的姑娘端着青花瓷药碗推门进来,阿九躺在榻上看过去,认出是相府的二等丫鬟听兰。
    蒸蒸的热气从碗里飘散出来,形成几缕淡淡的白雾。听兰上前扶着她坐起来,复挨着床沿坐下,拿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吃。
    阿九垂着眸子,也不主动与听兰交谈,只自顾自地喝药。一碗药见底,两人由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听兰面上没什么表情,扶着不便利的阿九重新躺回榻上,接着便不想再多留,拿着空碗转过身要走,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略微虚弱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多谢。”
    听兰动作一顿,转过身朝着她站定,垂着眼帘道,“伺候九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姑娘言谢,真是折煞奴婢了。”
    “我本不是正经主子,伺候我确实委屈你。”这话不是讽刺,而是真的肺腑之言。阿九神色淡然,她心里知道得很清楚,虽然府上众人都尊称她一声九姑娘,可在他们眼中,她永远都只是被大人从破庙里捡回来的乞丐。
    无论如今的外表如何光鲜,都掩盖不住卑微低贱的出身。
    听兰听了这话,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她在那头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大人回府了。今日入宫本该是九个人,七姑娘自尽,您又受了伤,大人说了,昨夜的事让姑娘受了惊吓,会亲自来探视您。”
    “……”阿九心头一沉,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惶遽,又闻听兰提醒自己道,“天底下没有事能瞒得过大人,姑娘好自为之吧。”说完再不多留,旋身推门出去了。

第3章 寒梅树

好自为之。
    简单的四个字,听在她耳朵里,却有振聋发聩的意味。阿九脑子嗡嗡,被这几个字狠狠震了震。
    房门开启又重重合上,沉闷的一声“砰”,像敲打在脑仁儿里,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回过神后却再躺不住了,吃力地掀开锦被从榻上起身,这个举动似乎扯裂了伤处,左胸处的疼痛火辣辣的,然而阿九也无暇顾及,只趿拉上绣花鞋追出去,“听兰!听兰留步!”
    听见那阵叫喊声,听兰显然很惊讶,步子顿住,回过眼朝后头看去,却见阿九正朝着自己过来。这人眉头紧锁,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面色苍白,唇如纸,右手捂着胸前的伤处,脚下的步子带着轻微地踉跄。
    听兰微微蹙眉,不甚情愿地过去扶她,“九姑娘有伤在身,这是往哪儿去?”
    阿九额角汗水密布,微喘了几口气,又一把捉住听兰的手臂,略定了定神,垂着眸子道,“大人金尊玉体,我何德何能劳烦大人来探视。今日没能入宫,耽误了大人的大事,该我亲自向大人谢罪才是。听兰,你带我去见大人。”
    听了这番话,听兰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诧异,转瞬又恢复如常。
    看来是个聪明人。
    她的目光落在阿九面上,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来。认真说,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这个乾字号的女人。
    相府的下人出身不高,家世却都清白。听兰是相府前院伺候的二等丫鬟,在她眼中,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出身卑贱,甚至连她们这些丫鬟都不如。她伺候着她们,表面上恭敬顺从,心头却永远带着轻蔑。
    不得不说,阿九的确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女人。典型的南方人,长着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她有细长的眉,像三月的柳,还有一双妩媚动人的桃花眼,挺直的鼻骨在双眼的位置有轻微起伏,唇小而薄,线条柔软却细腻。
    尽管面露病色,仍旧美艳不可方物。
    听兰一阵沉吟,缓缓颔首说好,“九姑娘随奴婢来。”说罢微微抬手,往垂花门处一比。
    阿九暗吁一口气,略扬了扬唇,“有劳。”接着便跟在听兰身后缓缓朝前走,穿过花门,眼前的天地豁然开朗。
    相府是名副其实的高门大户,一砖一瓦都气派堂皇。两人一前一后迈入清风游廊,曲径通幽的长廊,在假山楼阁间曲折回旋,原本寡淡的春意也被勾勒得浓郁三分。阿九有些发怔,目光定定落在一颗梨树上,不知何时,梨花已经开了,枝头尽是雪样的花瓣。从挂着五连珠红纱宫灯的檐下走过去,芬芳扑鼻。
    大人居住的东苑,这是阿九从未涉足过的一片天地。
    起风了,梨花从枝头飞落,打着旋儿落地,在地上铺陈起浅浅的一层。她看得出神,这时听兰带着她转过一个弯,那株大梨树便被整个遮挡住,再看不见了。
    十四五的姑娘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阿九却是个例外。相府里的五年教会她什么是难得糊涂,世事无常,糊涂一点没什么不好。她抿了抿唇,收回目光,不再四处张望,只垂下眼帘定定看着裙摆下的绣花鞋。
    是时几个年轻的姑娘迎面而来,阿九扫一眼她们身上的衣物,暗自揣测是府上下人里有些地位的。
    果然,她们只是含笑招呼了一声听兰便擦肩过去了,一眼也不曾看过她。
    阿九倒也不觉得生气,人家到底是相府里的有头有脸的大丫鬟,自然瞧不上她们这样的人。
    方此时,忽听听兰的声音传过来,朝她道,“姑娘同大人没有接触,恐怕不知大人的规矩。大人不近女色,也不喜欢旁人近身,切记同大人说话时离远些。”
    阿九眸色微动,面上却仍旧平静,也去不问缘由,只点头应好。不论听兰是出于什么原因或目的提醒自己,她心中仍旧有几分感激的,然而也只仅限于感激了。她这年纪的姑娘,人们往往拿“天真无邪”来形容,天真的女孩儿会因此认为听兰是好人,可阿九不会。
    在这个四处都透出古怪的相府,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今天能对着你姐妹相称,明日说不定就能对你刀剑相向,不过都是各取所需,各有所用。
    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好人,好与坏,都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她心头思忖着,前头的听兰却停了下来,阿九跟着驻足,抬首看前方,原来她们已经走到了主北院中。
    听兰不看她,伸手指了指前方的那扇雕花繁复的花梨门,“大人就里头,没有大人的传召奴婢不敢擅入,姑娘自己进去吧。”
    阿九略点头,也不多言,只目送听兰离开。忽然左胸又是一阵疼痛,她压抑着喉头的呻|吟,咬紧了牙关,抬起袖子随意拭了把额上的细汗,吸一口气,这才提步进了院子。
    两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迎面而来,见了阿九,不由分说拔刀将人拦下来,质问道:“什么人?”
    她冷冷看一眼那把指着自己的绣春刀,平静道,“乾字的阿九,求见大人。”
    “乾字号的?”其中一个微微凛眸,瞥一眼她隐隐浸出血迹的胸前,声音似乎有些恼意,“你就是昨晚上说府里闹刺客的人?”
    阿九抬起眸子扫了他一眼,“是。阿九求见大人。”
    “你……”
    那锦衣卫还想说话,屋子里却传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清冽的,冷凝似玉。
    那音色美极,喜怒难辨,掩尽一切情与思,仿佛高山绝壁间牵出了一派流丽,在禾雀风中徐徐荡染开。
    随意得近乎冷漠的语调,轻描淡写:“谁?”
    阿九浓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只见那两个锦衣卫连忙回身,朝房门的方向揖手,神色毕恭毕敬,“大人,乾阿九求见。”
    “阿九……”
    房中的人似乎不认识她,语调有些疑惑,极缓慢地重复这两个字,沉吟了半晌方淡淡道,“让她进来。”
    两人诺诺应声是,回身狠狠瞪一眼阿九,那眼神像要将她吞吃入腹,挥了挥手,“大人让你进去。”
    她仿佛没看见那几道带着敌意的目光,也懒得深思,只低眉敛目,提了裙摆施施然上台阶,抬起双手,“吱嘎”一声,缓缓推开了那扇紧紧合着的房门。
    入眼是一扇大屏风,分列梅兰竹菊四君子,笔墨淡染,画工精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儿,夹杂一丝冷冽的香,出奇地好闻,并不浓郁,浅浅薄薄,是男子常用的龙涎熏香。
    阿九绕过屏风,却见厅中跪了一地的锦衣卫,他们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大气不闻。
    她目不斜视从他们中间穿过,在隔断内外间的珠帘前屈膝跪下,不敢抬眸,目光落在膝前一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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