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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勍先帮祁容披上锦缎衣袍,又伸手探下他额头温度,觉得确实没有大碍,才放心让他下床
走动。
“勍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天她神情不像近几日那般沉郁,唇边勾笑,连眉梢上都攀延一丝欣喜;令祁容忍不住去问
。
果然,奚勍一边替他梳理着长发,一边很开心道:“今天我替师兄上药,他的眼睛好像能感
觉出一些光影了。”
“哦?祁容音调一挑;有些意外,但随即笑了笑;“那可真好啊……”
不过一想奚勍是为了这件事高兴,心中微微不悦。
奚勍对镜瞧去,以为他是方才睡得不好,习惯性地伸手去抚平那眉宇间纠结。
之后奚勍说自己在厨间做了些糕点,想与师兄聚在一起用膳,祁容自然同意,考虑到聂玉凡
行动不便,还体贴的提议将晚膳挪至风忆园共用。
“今天睡了大半天,也该出去走走了。”
祁容越这么说,奚勍越觉得他一切是在为玉凡着想,内心暖动不已,于是吩咐侍婢尽快准备
,两个人便牵着手往风忆园走去。
院内莹怜正跟着下人们忙里忙外,使得原本寂静的小园子也变得热闹起来,不过其中却没见
聂玉凡的身影。
“应该在池边。”
走出风忆园往南拐,便能到后院的一处流水清池,那里夏季清爽冬季幽静,聂玉凡现在已适
应黑暗,能够独立行动,所以对府内周围环境熟悉后,常喜欢一个人静静呆在池边。
祁容听她对聂玉凡的事这么清楚,眉头开始不易察觉地压下来,面上却笑道:“那我们一起
过去吧。”
二人就像散步遛弯一样走过花石甬道,最后来到半掩于树柳后的小池前。
果然,岸边假石旁有一道人影,倚坐在金色余晖之中,浑身罩出绚丽烁烁的幻彩流光,仿若
即将溶尽天光里,化成一滩虚梦。
然而那背影不知怎的,从后望去,总透出一种海水似的忧伤,晚霞似的落寞,渲染周身空气
,让人一时都不忍靠近。
树上单叶翻飞着落入水池,好似小舟旋转漂泊,轻轻滑过那张被水面倒映的俊逸脸容,聂玉
凡低着头,不知正独自沉思着什么,以致身后有人靠近都未曾发觉。
奚勍安静注视了他一会儿,而祁容面色淡淡,始终保持不语的态度。
“玉凡?”
最后奚勍打破沉默,朝前喊出声。
而这一声对正在出神的聂玉凡来讲,就像打翻满盘银珠,零零落落地洒了一地,不仅猛然打
断他的思绪,更惊得他浑身一震,手中之物便掉落在地上。
纱帕……
脑海恍受雷鸣横劈,聂玉凡顿时神色失常,想到对方就在身后,忽然慌慌张张地伸手往旁边
摸去。
在哪里,掉到哪里去了……
一时间,他整个人好像乱了心智般,一双修长颤抖的手开始在地面胡乱摸起来,样子几乎可
说狼狈,而奚勍见此立即赶上前,刚巧看到一条洁白纱帕就在脚边,正要弯身拾捡,不料对方的
手已经摸过来。
当触到柔软一角,聂玉凡的动作有瞬间凝滞,但转即脸上流露出失而复得欢悦与激动,仿佛
那是世上最重要的宝物,将它紧紧攥于掌心,并快速塞入衣襟处。
他一切动作之快,让人来不及思索,可奚勍回想起那条纱帕,神情怔怔,似乎想去问些什么
,却欲言又止。
祁容从后慢悠悠地跟上来,雪衣飘然,完全一副月白风清的样子,不过方才一幕,他可是看
得一清二楚。
“聂兄怎么了,没摔着吧?”
祁容关切地一问,同时没遗漏掉奚勍此刻闷惑不解的表情。
聂玉凡面侧的发丝有略微松散,刚刚失常表现令他显得格外颓然,而听见祁容的声音,他双
手没缘由地抖了抖,即使看不到,也仍觉自己像被一卷高云逼压下来,压在泥泞之下。
他忽然有些莫名害怕,怕自己极力隐藏的秘密被当面暴露,故低着头,字句断续道:“兰公
子……你们,怎么来了……”
祁容垂下眼帘,扫眼他手捂的地方,而奚勍已经回神,声音轻缓道:“玉凡,今天我亲手做
了糕点,咱们一起在风忆园用膳吧?”
聂玉凡点头“嗯”一声,表情却没有太大反应。
之后奚勍见他闷闷杵着拐杖往回走,自己只好拉着祁容跟在后面。
因为晚膳还没准备好,所以回到风忆园,聂玉凡就先把自己关在房里,而心思细腻的祁容看
到奚勍一副担忧模样,温言道:“勍儿,我进去看看他吧。”
奚勍犹豫一下才点头,稍后见祁容走了,便去厨间将之前尚未完成的部分糕点做完。
至于祁容来到对方房前,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聂兄,打扰了。”
祁容反手关门落栓,用极其温雅的声音打个招呼。
聂玉凡意外他会进来,此刻坐在床边微诧道:“兰公子……”
祁容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笑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黯幽邃。
他一步一步朝聂玉凡靠近,脚步轻若落叶,最后长身立在对方眼前。
聂玉凡脸上浮动惑然之色,只感周身渐渐围拢起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而对方那一阵近
乎诡异的沉默,令他心头不安颤动。
聂玉凡抿唇刚要出声,却感觉到对方一双手突然朝胸前伸来,让他大惊之下又不敢动用功力
阻挡,直至下一刻浑身僵化,只因被掖在衣襟里的纱帕竟被对方一下掏出拿了出来。
“兰公子你……”
聂玉凡瞪大死寂的眼,失声而喊。
“嗯……”
祁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无礼之举,将帕子凑近鼻尖嗅了嗅,神色晃过一丝恍然,扭过头看他
:“还是很香啊……聂兄方才掉的,就是这个吗?”
聂玉凡薄润的唇瓣绷成一线,沉色下可听到自己急遽的心跳。
祁容猛然攥紧纱帕,面对坐在床边的聂玉凡,优美腰身微弯,似带着挑逗般,用细长莹白的
左指轻轻捅了一下他心房位置,勾挑雅眉道:“原来一直都贴在这里,看来藏得很深哪。”
聂玉凡呼吸一凝,好像灵魂被抽去大半。
祁容与他保持平行,微凉的呼吸在那张俊容上慢慢游走,已经无需言语,就能清楚感受到来
自对方心中最深层的惊慌与恐惧。
他忽然凑近聂玉凡耳畔,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
“很痛苦吧?”
犹如一道分裂天地的雷线,直劈脑海发出轰鸣巨声,完全掩盖掉外界一切纷响!
聂玉凡一手撑住床沿,几乎承受不住这一句带来的心灵冲击,血液焚烧内腑,整个人处在极
端激震中。
对方在指什么,他懂,他清楚,而自己一直以来所隐藏压抑的痛苦,面前人知道,他是知道
的!
聂玉凡双唇哆嗦着启阖,似乎想尽快开口反驳。
祁容却直起身,语句轻快仿佛在安抚他一样:“聂兄不必急于解释,我懂,我都懂的……”
漂亮的唇角一扬,那纤柔黑睫下的双瞳中,眸光跌宕起伏似碎星烁动,被室光晃亮一瞬,却
阴毒到流脓。
“明明她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碰不得、爱不得,所以只能情系于物,终日睹物思人了……
”
祁容看向他刹然惨白的脸孔,唇边笑容逐步扩散在眼角,其中又夹杂着几许同情,几许怜悯
,语气有些遗憾地道:“只可惜啊,现在你连眼睛都瞎了,已经看都看不到了……而这份思念深
情纵使她知道,又能如何呢?”
祁容眉头轻轻一展,接着微笑起来,好像在自问自答:“因为她爱的人,始终是我啊。”
聂玉凡身体颤抖,原本俊美的脸容仿佛被卷进漩涡一样剧烈抽搐着。
“我,我只是……”
他从咽喉深处颤动地挤出几个字,此刻呼吸恍若灌铅般沉重。
祁容眉目之间却尽是悠然自得,手指拨弄一下他耳边碎发,渐渐压低的声线里透出邪意蛊惑
:“其实你一直都想这么做吧,触上她的发,摸着她的脸,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感受她完全属于
自己的温度……我们成亲那天晚上,你是不是都快痛心到发狂了?想象着她与我在……”
“我没有——!!!”
心灵被深狠狠刺激到,聂玉凡痛苦至极,一把甩开他的手,破碎的嗓音几乎要磨伤人耳膜。
抱着她,感受着她,情感强烈到要将她活活撕碎,揉合到体内才能满足!
“没有……我没有……没有!”
聂玉凡猛然抱紧头,口中开始语无伦次地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