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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土匪奶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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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动,追问他了一句:“我跟他们的关系是明的,过去的事情谁都知道,我看你跟他们的关系也不浅么。”

卫师爷微微一笑,表情好像告诉我他跟共产党有关系,我猜想他甚至有可能就是共产党。但他嘴上却否认了:“嗨,尕掌柜你想到哪去了,我能跟共产党有啥关系呢,这一回也就是偶尔碰上了,他们问起你我就如实说了一下,他们让我给你带个信而已。”

他否认了跟共产党的关系,我也就不好再追问,不过我的心里却认定他即便不是共产党,肯定也跟共产党有特殊的关系。我说:“这件事情我还得跟奶奶商量一下,要是去,就抓紧时间;要是不去,也得派人给他们回个信。到底去不去,等我跟奶奶商量了以后再定。”

奶奶对李敢为的信提出了疑义:“你认得那个结拜兄弟的字吗?”

我哪里会认得李敢为的字,我总共跟他只见过一面,记得他们还有一张借麦子的欠条,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指望他们还能还那一百石麦子,欠条也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即便欠条还在,我也不知道那张欠条上的字是谁写的。奶奶接着说:“这件事情只凭卫师爷一个人说,没办法证明。”

我说:“你是不是连卫师爷也不信任?他可是到伙里十几年的老伙计了。”

奶奶说:“人没尾巴难认,这封信要是胡小个子或者王葫芦,就算是李大个子捎回来的我都信,为啥?这些人我知根知底。卫师爷跟咱们的时间倒是不短了,可是你对他知道多少?他老家是哪里人?他有没有老婆娃娃?他咋到老牛头山上的?现在你又说他可能是共产党的人,即便是共产党的人那也犯了规矩,伙里的人绝对不能跟外人有牵连,不管他是啥党,都不成,不能吃着锅里的抓着盆里的,要是放在过去,仅凭这就活埋呢。”

我倒有些不以为然,我对奶奶说:“现在不提这事情了,要是他真的是共产党,这信就是真的,我反倒怕他不是共产党。”

奶奶说:“人心深似海,你忘了,四瓣子可是咱们的老伙计,当年跟咱们出生入死,现在还不是顺了李冬青?四瓣子顺了李家娃儿不奇怪,人家是县长,又是大财东,跟上他比跟上我们要好。四瓣子顺了李冬青是明的,就怕我们伙里还有暗的。你也不想一想,我们知道在县城安插陈铁匠,人家就不知道在狗娃山安插个黄铁匠、卫铁匠?”

我惊讶了:“你疑心卫师爷是李冬青的人?这绝对不可能,要说他是共产党的人我信呢,说他是李冬青的人绝对不可能。”

奶奶说:“反正我觉得这件事情不踏实,万一你前脚走,李冬青后脚领上人来了咋办呢?”

我说:“怕×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一个保安团还能爬到我们狗娃山上来。再说了,我跟李敢为他们要是接上头了,共产党还能看着李冬青把我们狗娃山占了,把我们灭了?”

奶奶“哼”了一声说:“你还当狗娃山是过去的狗娃山呢,现在的伙计们都叫你养成一窝猪了,人家把刀架到脖子上只会哼哼。再说了,人家共产党现在打天下呢,哪里还顾得上你?”

奶奶的话让我难堪,也让我极不服气。过去我们过的那种日子就像野狼,如今日子过的——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比喻,脑海里却突然蹦出了“猪”这个字眼儿,心底深处某一根神经像被无形的手指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脑子也像是突然让冰水浇过清醒了许多。不能不承认,奶奶话糙理不糙,如今我们身上越来越见不到狼的野性和贪婪,越来越多的是猪的懒惰、安逸,伙计们甚至连身体都越来越像猪了,胖子越来越多,瘦子越来越少。再加上许多伙计都成家立业了,老婆娃娃一堆,要不是住在狗娃山上,手里又有一杆枪,跟农村的庄户人没啥区别。

“过活安稳了也得想危险。”奶奶说的是“居安思危”,这我倒懂,“要是保安团现如今真的来剿我们,你自己想一下我们能顶得住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我的意识里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跟保安团打了半辈子交道,他们一泡稀屎能拉多大个坨坨我一清二楚。经过了抗日,最近又缴获了李冬青一大批美国枪,我们还有坚固的石头堡子做依托,他们只要敢来就把他们全灭了。

“我想把伙里的婆娘娃娃都带到张家堡子去呢。”

奶奶这话更让我大吃一惊:“奶奶,你真觉得李冬青要……”

“没有下雨也得防雨么。”这又是一句成语“未雨绸缪”,“你走了,万一有啥事情,婆娘娃娃放在山上不保险。婆娘娃娃都转出去了,咋计较我们都能放开手脚。还有,我在县城听老百姓都说呢,国军打了大败仗,胡宗南跑了,大半个中国都叫共产党占了。共产党现在随时都能到我们这来,他们对我们咋样谁也说不清楚,还是把婆娘娃娃安顿好心里踏实一些。都挤到狗娃山上,不管遇上啥事情,我们沟子后头都有牵挂。”她说的是“后顾之忧”,“即便我们这一回遇上了大风浪,婆娘娃娃不在跟前,也免得玉跟石头一起毁了。”她说的是“玉石俱焚”。这种白话成语也许是她长期跟没文化的伙计们使用养成的习惯,现在我听着也非常顺溜了。

奶奶描述的可能的前景让我心惊胆战却又难以想象,我实在不相信眼前这一切真的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更不相信时局的变化能对我们这个小小的山寨产生直接的影响。可是,我没跟她争执这个问题,她还是老样子,决定了的事情头顶南墙也得把南墙撞个窟窿穿过去。反过来我也跟她一样,决定了的事情谁都难改变。比方说,我虽然在跟奶奶商量,心里却已经决定要到延安跟李敢为见面去。奶奶肯定也看透了我的心思,才这么安排。好在张家堡子经过我们这么多年的经营,规模也大了许多,村民都非常可靠,地方也隐秘,听说奶奶还在那边盖了一些房子,暂时收留这些婆娘娃娃没啥问题。

“我准备到陕北跑一趟,来回十天,不管咋说人家尕团长叫我呢,到底咋回事不亲自看一下心里总是个缺憾。”

奶奶也不阻拦我,说:“你要去就去一趟,不跑一趟我看你一辈子心里都是个疙瘩。不过你一定要等我从张家堡子回来以后再走,走的时候把胡小个子带上,把卫师爷也带上,一路上把他盯紧,千万不要叫他离了你的掌握。遇上啥事情都不要急,有时候路赶得太急了反而到不了。”我听懂了,她这最后一句话又是一句成语“欲速则不达”。

第二天奶奶就带了几个伙计把山上的婆娘娃娃都转移了。花花倒挺高兴,张家堡子是她娘家,她的爷爷奶奶都已经七老八十了,她回去还可以服侍他们。再说了,这些娃娃们还可以跟上她爷爷学着识字,虽然她爷爷的学问有限,可是教伙里这些娃娃还是绰绰有余。我一直想教伙里这些娃娃识字,我认定一个道理:即便这些娃娃们接我们的班当土匪,也得当有文化的土匪,不能再像他们的父辈,扁担倒在地上都不知道是个一字,任谁都可以用文字的东西骗他们。可惜我没那份耐心,也没那个工夫,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娃娃组织起来让他们老老实实坐下听我讲课,于是就把这个念头扔下了。反倒是花花,有事没事的给伙里的娃娃们教几个字。

过了几天奶奶回来了,告诉我伙里的家属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就领了胡小个子和另外两个年轻的伙计叫卫师爷带路,出发到延安会见李敢为。我们一路向北,先走两天两夜的山路,然后就到了平川,再往前走就开始了平缓的慢坡,平川秋季的金黄开始逐渐让位于黄土高原初冬的土黄,黄土高原的慢坡上不时可以看到裹着老羊皮袄的牧人跟在瘦弱疲沓的羊群后面唱骚曲曲。我们谁也不知道延安在什么地方,好在有卫师爷领路,倒也用不着我们操心问路,跟着他走就行。到平川我们就雇了一辆马车代步,虽然省了腿脚却比人走得快不了多少。胡小个子对卫师爷极为亲热,时时刻刻跟在他的身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跟卫师爷斗嘴抬杠了。我知道肯定是奶奶在我们走之前对胡小个子有所交代,他这是在紧盯卫师爷实施毫不松懈的监督。一路上晓行夜宿,走到铜川县城时,太阳已经挂到了西山顶上,我们决定当晚就住在县城里。车把式问我们想住得好一些还是住得省一些,俗话说穷家富路,况且我们还不算穷,我就说想住得好一些又省一些。

车把式笑笑说:“掌柜的说话逗趣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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