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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个年轻的护卫承受不了如此凶残的场面,大喊一声向门外跑去,然而他的右脚刚刚跨过门槛,门外便飞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箭矢,将他整个人硬生生钉死在门板上。
温师仲看也不看那死去的护卫,继续机械地问话、杀人。
一切都是如此简单,此时众人的生命在他的眼中便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沙,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够了!真的够了……你不要再杀无辜的人了……大少爷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当温师仲又眼也不眨地杀了六个人时,真正的凶手终于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而站了出来。
很明显,即便这个凶手此时不站出来,温师仲无情的屠刀总有砍到他头上的时候,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又何必连累其他无辜的人呢?
尤其这些人都是与自己共同生活了许久的同伴,其中还有一些甚至是自己的亲密好友。
人群中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年三十许的仆役。
只见他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直可笑,每跨出一步都像是用尽了 所有的力气一般。
“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咯咯……”那人看也不看温师仲一眼,只是低着脑袋喃喃自语着。
他眼神游离,盯着满地的尸体,突然“咯咯”笑了几声,随后又“呜呜”大哭起来,无论是哭还是笑,嗓音都如夜枭一般刺耳难听。
温师仲的眼中闪过一道深刻的仇恨,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扭曲,沉声喝道:“很好,你终于肯站出来了。如果你早一点站出来,这里的人就会少死几个……”
那人的身躯一阵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地上的尸体连连磕头:“小莲……老余……老齐……是我孟老三该死,是我害了你们啊!是我害了你们啊!呜呜……”
孟老三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每一下都如重锤撞击一般,发出沉闷的巨响。
顷刻间,他的额头已是血肉模糊,鲜血从额际流淌下来和泪水混淆在一起,染红了他整个脸庞,看起来有如厉鬼。
“究竟是谁指使你杀我儿子的?你要说实话,否则的话我将这满屋子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一个都不剩。”温师仲冷冷道。
那人抬起头惊恐道:“不要,不要再杀了!我说……我都说出来!要我杀大少爷的是……是……是二少爷!我说的是实话,是二少爷指使我这么做的!那天,我赌钱输了很多,欠了一屁股的债。为了还钱,我从府里偷拿了几张字画,准备拿出去卖钱,却恰好被二少爷撞见。他要胁我说要送我去官府坐牢,于是我就求他放了我。他便拿出一包药给我,要我将这包药下在大少爷的茶水里。我当然不敢,可是二少爷说这包药不过是让大少爷神志迷糊的药,没什么大害。他还拿出一百两银票给我,要我去还赌债。我一时糊涂,便答应了他……我真的不知道这包药是有毒的,如果知道,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这么做……老爷,我说的都是真话,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要杀就杀我吧!跟他们没有关系……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得知事实的真相时,温师仲还是觉得心如锥刺,疼痛难忍。
杨四怜悯地看了温师仲一眼,却发现他陡然间似乎苍老了许多,深锁的眉际之下,脸白如纸、木无表情,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长青……让他们都出去。每个死了的人,都到帐房支取三百两银子给他们的亲属……”过了许久,温师仲才有气无力地下令道。
“长青接令!”门外那把宏亮的嗓音再度响起。
两长一短的笛声响过,只见那包围着惜月楼的百余位武装战士箭撤弦、刀入鞘,一语不发地遵从号令,分从四个方向撤出惜月楼,悄悄隐没于黑暗之中。
楼内众人见此,纷纷争先恐后地向房门外跑去,唯恐温师仲突然改变主意。
一阵嘈杂过后,整个房间除了一地的尸体之外,仅剩温师仲、杨四和孟老三三人。
刹那间,惜月楼陷入一片沉寂。
淡淡的月光洒将下来,照得房内三人的脸庞都是惨白惨白的,三人一直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谁也没有移动半分。
“这世上的很多事,总是这么让人无奈啊!家主,毒瘤不除,终无宁日,也到了该决断的时候了……”杨四沙哑着嗓子轻轻说道。
一边是父子亲情,另一边却是家族大业,孰重孰轻,端看温师仲自己如何选择了。
温师仲抬起头望向杨四,眼中突然流出泪来,伤心道:“到今日我方才明白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只给了他们挥霍不尽的钱财,却没有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今天,我死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两个啊!”
他顿了顿,显然决心已下,唤道:“长青,你进来……”
门外闪出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却见他身穿一袭银灰色的紧身武士服,一蓬乱发随意地用一条青带子扎在脑后,双目开合间精光四闪,浑身洋溢着一种剽悍之气,一看便知是个极为精明的人物。
温师仲道:“现在,你去给我办三件事。第一件,全面启动‘隐龙计划’,所有隶属于‘隐龙’的部门都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并接管整个水运系统的运作;第二件,你亲自带人去温锥那里,把他手中的一百二十人拆散混编入我们的‘隐龙’,若他敢反抗,立杀无赦;第三,你立即派人去将温玄软禁起来,若他敢反抗……立杀无赦!”
那名唤长青的年轻人舔了舔唇角,往床上温玄的尸体瞥了一眼,犹豫道:“如果二公子反抗,真……真的要杀了他吗?”
温师仲闷哼一声,怒道:“是不是要我重复一遍?”
长青吓了一跳,忙躬身道:“长青不敢,长青接令!”
话音一落,长青缓缓向门外退去,消失不见。
温师仲回过头来,见杨四望着长青消失不见的方向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不由尴尬道:“先生莫要怪我一直藏私,这‘隐龙’是我多年的心血所在。我一直将他们雪藏,为的就是可以应付如今这种岌岌可危的形势……具体的情形,我等会儿再和你细说。”
杨四微微一笑道:“家主不用对我解释,我明白的。其实我早就在怀疑了,如果家主没有一定的实力,又如何可以稳稳控制长江水运系统数十年?”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杨四早已在肚里骂了温师仲无数遍了。
温师仲勉强一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永远不用出动‘隐龙’,只可惜……唉,此话休提,现在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杨四问道:“什么地方?”
温师仲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种傲然之色,道:“城东码头,温柔乡。”
城东码头素来是花船聚集之地,而“温柔乡”则一听便知是男人家的寻花问柳之处。
杨四不由大奇,温家今夜必将是一个极其混乱的局势,他温师仲不在这里主持大局,反而要带自己去什么“温柔乡”,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杨四苦笑道:“这种时候还去那种地方,是不是太那个了?”
温师仲微微一笑道:“也许此时正该是去那里的时候。”
说着,领先朝门外走去。杨四见此,不禁摇摇头,不再坚持,紧跟了上去。
“老爷……你……你不杀我吗?”身后突然传来孟老三的喊声。
温师仲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望了孟老三一眼,道:“我说过,只要你供出谁是幕后主使者,我就不会追究。怎么,你以为我温师仲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孟老三一怔,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难道你不想杀了我,替你儿子报仇吗?”
温师仲摇了摇头,道:“你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工具,我为什么要杀你报仇?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我不会找你报仇,却有许多人会来找你报仇,因为这地上的所有人都是因你而死,你说他们的家人会放过你吗?”
孟老三看着满眼的尸体,心中一阵害怕,软倒在地。
温师仲哈哈长笑一声,笑声中满是悲愤和伤心,不再理会孟老三,迳自拂袖而去。
杨四略一迟疑,还是跟着温师仲离开了。
当他走出门外的时候,突然听见房内传来一道细不可辨的声响,听起来似乎是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