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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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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霸说:“我做,你也不让?!”

狄阿鸟却另有看法,心说:“姜还是老的辣,现在时局虽然好转,却还不明朗,钱荒过后,官府无钱,也不敢滥发货币,往往以布匹作钱,外父这哪是老了,不经折腾,这是看得明白。”

他淡淡地说:“乱世之中,金银虽可藏,却不如布匹和粮食当用,粮食就算了,粮食生意来往奔波,路上流民,强人两眼什么都不盯,就盯粮食,自己囤积,蛇虫鼠蚁,丰收水涝,有着风险,倒是布匹,成了实际上的金钱,这官家,这商家支付,都离不了布匹,他们自然要用不同的东西淘换布匹,支付百姓,有的百姓能织布,需要其它东西又要缴布,布匹实乃稳赚不赔的一大生意。”

黄文骢笑笑,与一桌人指指狄阿鸟,说:“还是阿鸟有眼光。听到了么?!你们都是鼠目寸光,你们看我赚来赚去,赚了一大库布匹,却不知道,这就是金银,虽没金银顶放,却不贬值。”

几挂屏风围了个圈,对面摆好一处台面,堂倌过来说声好了,黄文骢便征询狄阿鸟的意思,问:“要听些什么曲儿?!”

戏一说,从中朝就有了。

当时有皮影戏,用布幔外遮,只唱不见人,供人看个模糊,追忆往事。

现在倒很少再用布遮,都是清嗓音唱,配些乐器,又叫梨园子。狄阿鸟还不知道京城人喜欢又兴这个,无什么主张,恭请岳母来点。黄皎皎的母亲也不客气,看看都是一家人,图个吉利,说:“给我们唱金玉满堂吧。”

金玉满堂是美满,却有点儿俗。黄文骢反驳说:“这里头响一出,外头都听着呢,不觉得我们这些商贾一身铜臭么?!”他想了一下,说:“我们就听一出赵氏孤儿吧。”狄阿鸟大吃一惊。

赵氏孤儿,就是赵武。

春秋晋景公年间,奸臣欲除赵氏赵盾一族,杀掉了赵氏全家老小,惟一走漏嫡长赵朔之妻,赵妻躲藏在宫中,生下赵武,赵武被赵氏家臣收养,后来手刃仇人,从新振兴家业,成为上卿。

狄阿鸟对照着自己,忽然明白黄文骢既不是为自己添痛,为自己伤感而无礼,而是戏中有话,想告诉自己,他愿意帮助自己,从新振兴家业,成为上卿,也是问自己,自己有什么打算,甚至还有可能告诉自己,他没发遣黄皎皎,是当时不知道朝廷的用意,为自己藏一个儿子。

他就说:“那唱吧。”

得到主人许可,上头台子上鼓了一通乐,只见有人把背景吟叙,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独自登台,只听她唱:“谁想屠岸贾与我父文武不和。搬弄成公。将俺三百口满门良贱,诛尽杀绝。公主。你听我言,尔怀中有孕,若添女儿。再无话说,若是个小厮兒,我就给他起个小名,唤做赵氏孤儿武。待他长立成人。与父母雪冤报仇也。”心里一阵阵发酸,却不知道父亲大人去之前,是怎个一个情景。女子又唱了半折,脑旁一挽手,两只描出来的大眼,白中有黑,黑中晶莹,怒睁着一动不动,呵呵哑哑嘶叫,又道:“枉了我一心报主,东拼西杀。只因个祸国的奸臣平白地使机谋……就是个老少三百口,头断刑场,哈亚哑哑,兀的是出气力的下场……”

狄阿鸟一口气喘不来,就哽咽了。

他自认为自己绝不是什么忠臣,可这同悲之心却是切切,立刻伸一只手抓过土狸子的小手,拖到怀里,一动不动,让孩子也给好好看着。

土狸子也太小了,哪里听懂半句?!只是苦容一脸,胆怯地往上翻眼看。

第二卷 大漠孤烟 四十一节

台上女子越唱越动人,越唱越动人,唱了不过两折,眼看就要开桌,黄文骢觉得是时候让人给结束掉,把台面赏银准备好,打算让堂倌到前头说一声,把赏钱给发下去,这时,大概上头的人自有计较,把中间几折给省了,直接到了最后,与原戏不同,女子给做个模样,对天拜谢,谢魏卿,黄文骢口中说着:“这不对,这唱错了,怎么先谢魏卿呢。”狄阿鸟没有听过,问他说:“先要怎么样?!”

女子谢完魏卿,又谢自己养父,干脆朝一个琴师给跪下了,用宫腔唱:“若不是爹爹照料,可不的二十年前,早撄锋刃,丧于沟渠。恨只恨屠岸贾。那匹夫。寻根拔树。险些送的俺一家灭门绝户,您的恩,俺未报,可这满门抄斩之仇……”

她又是一阵哈哈哑哑,黄文骢给堂倌说了一句“唱错了”,又打一旁替狄阿鸟讲,原来赵氏孤儿要先报仇,然后再谢魏卿,谢程婴确实应该放前头,这么一说,狄阿鸟正觉得哪点儿不对,一抬头,琴师焦急,两个年纪轻轻的武生出来,台前假打。女子突然猛朝狄阿鸟看去,两眼中都是恨,怒声唱:“今日俺也不索列兵卒。排军将。动这些阔剑与长枪,看是他死还是我亡。”

狄阿鸟不动声色地跟黄文骢说:“你把刺客给我招来了。”

黄文骢大吃一惊,再往台上看,戏却给那琴师停了,唱戏的女人干脆先一步,带俩武生上来领赏,心里正震惊、犹豫,看到女子一只手掩到背后,几乎“蹭”地站了起来,倒被狄阿鸟制止。

狄阿鸟把钱往马不芳那儿一递,暗示说:“打赏。”

马不芳“嗖”地上前,把这个桌面护住,手拿银钱,挡了奔过来的三个人,上前就拿那个女的。

三人看着个人蹿到,知道事败,刀舞剑挥,大喝一声:“博格阿巴特拿命来。”与他相迎,刀光剑影。

因为事发突然,后面几桌宾客炸是炸了,再加上都是亲戚,被堵在里头,光乱喊,走不掉也不走,都站起来,男的往前拥,把女眷护往身后。

众人把楼板跺得震天,桌鸣,椅翻,就连楼下也一团慌,小二往楼梯上飞奔。黄文骢面色大变,大喊一声:“阿鸟,你先走。”狄阿鸟反倒搂着孩子,不动声色地往前给看着,扶着孩子手掌,问:“怕不怕?!”他镇定,孩子懵懂,性子也木,也不见慌乱,只是老老实实地说:“不怕。”狄阿鸟心里大为欢喜,眼看黄皎皎也要往后避,一把拉住。狄阿鸟倒不是考验她的镇定,而是对马不芳的功夫深信不疑,马不芳的拳法,步法最是精妙,身起时高一丈,身落时行云流水,滔滔不绝,上八仙桌,走角走得跟飞一样,定然能毫发不损,把三个刺客给揽下来。

他看马不芳如鹞子钻林,身体左旋右转,时高时低,不但安然无恙,还一手送翻一个武生,把那女子给拿了,黄皎皎一手掩头,尖叫数声,与她说:“你乱叫什么?!给看看,没事儿了。”

有了人质在手,刺客就不敢往前了。人声慢慢安定,乐师都一个劲儿求饶命,那头发花白的琴师不顾一切上前,讨马不芳放了那女子。

黄文骢又惊又怒,忍不住冲出去,蹬了他一脚,喝问:“谁派你们来的?!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怎么知道我女婿是谁?!”

马不芳执回女子,剪两只胳膊让她跪下,狄阿鸟也不得不问:“你与我有什么仇怨么?!我看你唱戏唱得动情,该不是哪位忠臣的遗骨吧?!你给我说说,咱们把误会给化解了,岂不是更好?!”

女子“呸”了一声,说:“误会?!你这巨贼,姑奶奶怎么会误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爹被你给害死了,只恨今日杀你不死,还拖累这么多人。”

狄阿鸟奇道:“给我说,你爹是谁?!”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说:“也不怕你知道,我姐弟三人的父亲,就是夏公景棠。误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窃我爹爹兵符,把他老人家给害死在马厩里。”

狄阿鸟想不到竟是夏景棠的遗骨,而夏景棠是自杀的,却不是自己将他害在马厩了,倒也不知道谁这么给编出来的,把孩子递给黄皎皎,起身令马不芳把人放了,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与你爹争权不假,可我没害他,我二人均以光明磊落之心共处,不但不是仇敌,还是朋友,后来士众鼓噪,我就把他拘禁了,没有害他,不信,你可以找知情的人问一问。冯山虢冯参军与你爹私交甚厚,你要是不信,你们可以到他那里打听、打听。”

女子全然不信,说:“就是自杀,也是被你给逼的。”

这话倒也不假。

狄阿鸟确信夏景棠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对朝廷的忠心,叹息说:“这种恩怨,不说也罢,只因为你们是夏家的孩子,我放了你们,走吧。”女子冷笑道:“走就走,只怕你后悔,我回去之后,更会督促弟弟们习武,总有一天,定取你的人头,祭奠我爹爹在天之灵。”狄阿鸟似乎犹豫了,说了一声:“回来。”

女子立刻转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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