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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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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说:“朝廷给的,朝廷没有收走,我只是被流放。”

他故意气人一样,拉拉身上的图案,笑着说:“恰恰比你大。杀威棒免了吧,我脱了官服,你继续审问。”

安勤连忙说:“下官怎敢?!审讯朝廷命官,需上请三法司,何况,何况。”

狄阿鸟倒有点儿想不到,问:“非要请三法司?!不能破例?那我的案子不审了?!何况什么?!”

安勤结结巴巴地说:“何况如此以来,此案性质就变了,氓民扰官,上官失手错杀,按律而言,倒是民非大于官非,要审,便要先审,先审滋扰上官之民,这个,上官,大可责备本官,请本官寻,寻凶徒过堂。”

狄阿鸟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虽然读过律法,还是不能像这些精通刑名的父母官一样,灵活运用,不然早知道案子可以这么一番破解,脱身出来,也不用受这么几天的罪了,茫然道:“牢。我白坐了?!”

安勤又说:“现在,是非已经错乱,上官又经流放,流放却又受校尉大人管辖,下官倒不知你们之间的案件,怎么判了。不过,民刑之案,已须重新审理。”

邓北关只好在心里骂安勤滑头,将他职责内的案子推托了,而说自己这儿的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他安勤都不知道,自己又怎么知道?没除去官体,爵位,贬为庶民的官,自己怎么办?自己来审,现在手头上只有他离开流放地,没有得到允许出现在草料场。离开流放地,现在还用审?刚刚后堂不是蹦出一个自称“军官”的?!那只能审没得到允许,出现在草料场,可是,一个比自己大得官,用得着自己允许么?!就算是确确实实的一罪,自己占得住道理,让自己审一个比自己大的官,也审不下来呀,强行要审,那是对这位上官的侮辱,自本朝以来,朝廷一旦没有罢免官员职务,让低于对方品级的小官去审对方,那都是帝王,或者手握绝对大权的将相侮辱下头那人,递话说:你还是赶紧自杀吧。可眼下,对方比自己大,这已经是个事实,邓北关只好支支吾吾,说:“下,下官先上报朝廷……”

狄阿鸟只知道丞相被廷尉审,一审一个自尽,倒不知道现管不能审县官,惊讶地说:“这么说,我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安勤说:“倒也不是没事儿,校尉大人如果抓住上官证据,可以将你拘囿,然后上报朝廷,等朝廷处理。”

狄阿鸟这下感觉到了,安勤在为自己作想,校尉大人得先抓住自己的证据,方可将自己拘囿,上报朝廷,如果他程序错了,自己可以不予理会,这也是在为自己消除后遗症,你校尉,有证据吗?你现在先拿证据,不是审问,而是拿切实的证据,有,你再将他拘囿,然后上报朝廷,没有,人家根本就无罪吗?以前是狄阿鸟举证,证明自己无罪,现在是他举证,证明狄阿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有罪,邓校尉如果没有证据,不能光怀疑,只能给狄阿鸟一个完全的清白。

这话自然也是在提醒邓校尉的。

邓校尉只好往“伸白鹤”消失前的位置看一眼,心说:“看来,只能先让他捏造证据了。”他这就说:“什么事也没有了。”

狄阿鸟笑了笑,向两位官员抱拳,表示他们辛苦,再向在座的抱拳,表示大家辛苦,然后方问:“我可以走了。”

安勤往前一伸手,连声说:“恭送上官。”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七十八节

审了这么一个结果,大伙个个意外。狄阿鸟还客气什么,多方告辞,携过媳妇,往县衙外走。半路上和老杨家的人告别,赵过私下给狄阿鸟说上一声,说自己和黑明亮有约,需要去一趟看看,狄阿鸟想是黑明亮有话要传过来,让他小心别被人跟踪,自己多小心,就带着其他回去了。

他回到家里,次天还要给发丧的人送行,只先后与路勃勃带回来的俩人见见面,说一说话,就寻到李思晴那儿,把门给闭了。

段含章听说他回来,回想前几日所作所为,有点儿坐立不安,犹豫着是去主动解释,还是等着狄阿鸟来,最后计上心来,在儿子屁股上掐一把,让他嗷嗷,哪曾想狄阿鸟先只顾闭了门与人说话,后来派了棒槌过来,说:“家中有人故世,又是夜里,孩子一哭,人就心焦,老爷让我把孩子抱他那儿哄哄,今晚就睡他那儿。”

段含章看着棒槌收拾这收拾那,心里空落落的,手舞足蹈地站在一旁说:“孩子小,夜里得喂奶,又是拉臭,又是尿床,能不恶到他二人?!你还是回去说一声,让他改天再来看孩子吧。”

棒槌“嗤”地一笑,说:“夫人说得,也是他的儿,吃喝拉撒,怎惹得他讨厌呢?!”

她抱上婴儿就走,段含章站在门边,望着棒槌在黑暗中穿过,忍不住追出去,到了门边,听着狄阿鸟果真抱着孩子哄弄,踌躇片刻,准备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棒槌出来,跟段含章笑笑,说:“好着呢,他爹一抱,立刻就不哭了。”

旋即,里头传来一声:“谁呀。”

棒槌回头吆喝:“西房夫人。”

里头就说:“睡了。没别的事,让她也睡吧。”

段含章见人家没有找自己问一句,反而轻描淡写地过去,好像并不知道前几天的事,心里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半截子凉,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棒槌为狄阿鸟找只母羊来喂奶,走往一旁,存心想看她受冷落之后的样儿,有意去看一眼,却发觉段含章半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小姐的厢房,两只眸子在黑夜里发亮,像一匹凶残的母狼,格外吓人,就缩一缩脖子,奔别处去了。

她很快找了一只母羊,进门前往段含章站着的地方再看看,人已经不见了,追往这位夫人的房间,房间也黑了,感到一阵儿莫名其妙地害怕,顿时闪身,拽羊进去,见得狄阿鸟和李思晴逗荷叶包儿里的孩子玩,心悸地说:“西房夫人也太吓人,刚刚还见她站在那儿,回来一看,忽然就不见了,连屋子的灯都灭过了,好像,好像……”

狄阿鸟也发觉两人之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恩义,也好像从来没有那种夫妻之间的恩义,且不说自己不在这几天,她过分胡闹,自己戎马倥惚之际,战场上九死一生,从见不到她流露出的一份真情,要说她还为自己冲动要了她恨自己,却又,却又在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露出笑容,这个女人当真是自己的妻子么,自己在牢里,被人下毒,今天过堂提审,却似乎没有半点儿感同身受。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为自己当时的放纵品尝后果,隐隐约约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面对樊英花,内心深处是感激,面对段含章,却是厌恶,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之叹。

正所谓:嗟叹一声感旧事,自古谁能辨人心。白云苍狗。悠悠。他嘴角勾起,两眼眯缝,像是在笑,也确实是在笑,却如同出世之人,突然凌驾于红尘,生出一种即有魅力,却又让人觉得可怕的戏虐。

李思晴以为棒槌的话惹得他不高兴,怯生生地看着他,打上棒槌一下,责怪说:“都是你胡乱说,她不是什么鬼怪,也不是什么野兽,哪有突然就不见了的。再乱说?!”棒槌申辩说:“我哪里乱说了,就是,她本来还在站着,两眼发光,我牵羊去,她得一步一步走回屋吧,得脱衣裳吧,噢,再找找夜壶……可是,我一回来,就觉得,就觉得她好像就在院子里哪站着一样。”

狄阿鸟“噗嗤”一笑。李思晴推了他一把,说:“你回来,也不去看她一看吗?!薄情。”

狄阿鸟抓住了她柔软的小拳头,看着她挣扎着要抽走,微笑说:“棒槌说得没错,她就是突然不见了,不然,她不脱衣裳,噢,不再找找夜壶,夜壶呢。”他淡淡地说:“她突然不见,会有什么奇怪的么?!”

棒槌丧了气,头一挫,说:“没有。”

李思晴说:“那你去看一看她吧,她肯定是心里痛苦,衣裳也没脱,就吹了灯,坐在黑夜里。”

狄阿鸟放开她的拳头,入神地望着她,吃吃笑笑:“她喜欢黑夜,那儿是她的战场,我确实是有点儿薄情,不,不只一点儿,因为我现在被我最迷人的女人迷惑了,深情中最后的一丝一缕都不在了,看,她瘦了……”

他用手抚过李思晴的额头,又说:“也憔悴了。”李思晴扁了扁唇,投到他怀里,棒槌飞快地抱过婴儿,猛一转头,正不知道该不该下榻,去帷幄之外,到自己睡觉的小榻那儿,只听狄阿鸟说:“棒槌啊,你怎么没把这个善良的女人照料好?!”棒槌鼻子一酸,感动得掉了一串眼泪,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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