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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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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2路军的,从牡丹江来侦察北齐线军运情况,在克山被俘。于天放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讲了,就多了个帮手。

那地图涂涂抹抹的总也画不好,永井火了,临走扔下句话,明天来拿。

这天是7月11日,值夜班的正巧只有一个警尉石丸兼政,这小子最喜欢虐待犯人,于天放一看到那个扒炉灰的小铁门,就会想到他的后脑勺。于天放说今晚无论如何要把地图画完,监室灯光太暗,要到看守的办公室去加班。石丸犹豫一下,同意了。下半夜了,赵忠良在监室里敲门,说他要“放风”,就是大小便。石丸不耐烦地去开了门,然后看着赵忠良小便。于天放把小铁门从裤腰里掏出来,悄悄走过去,照着石丸的脑袋砸去。走廊里有三道铁栅栏门,头两道伸进钥匙就开了,第三道换了几把也打不开,是从走廊窗户跳出去的。院子一圈3米多高的木障子,蹬着横木就翻过去了。

红领巾时代,笔者就看过于天放写的《牢门脱险记》。

1967年5月3日凌晨,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兼黑龙江大学校长于天放,在省博物馆地下室被秘密看押10天后,割腕自杀。

李桂林老人说,我是1968年2月9号晚上抓进去的,1970年2月15号放出来,关在省公安厅拘留所,正儿八经的监号。每个监号8平方米,我那个监号最多时关10个人。我头一天晚上进去,见个人面熟,仔细看叫人哭笑不得,竟是省公安厅长魏子民。可连省委第二书记李范五、副省长陈雷都抓起来了,公安厅长算什么呀?开头不放风,不让说话,不许躺着,只能坐着,还不能靠墙,说不定什么时候造反派就把谁带走了。回来后鼻青脸肿的,直不起腰的,剃了鬼头的,有的就没了,不知弄哪去了。陈雷、李敏、张瑞麟等人都在那儿,陈雷关个8年抗战,李敏关4年,张瑞麟跟陈雷差不多,我两年多算少的。不叫名字,叫号,我是81号,陈雷20号,李敏21号,张瑞麟是多少号来着?瞧这脑袋,刚才还在嘴边呢。

张瑞麟当年是有号的。前面说过,南满1军士兵是编号的,从参军那天就有号没名了。东满、吉东、北满没有编号,这回也有了。

赵明山老人说,编号好哇,当年保密,“文化大革命”也保密了,有的就这么躲过去了。俺没躲过去。堡子里有人知道俺跟队伍走了几年,问俺是不是当胡子去了,俺说俺是当红军打日本子去了。造反派说你糊弄谁,南方才有红军,东北哪来的红军?俺说那时抗联就叫红军,俺参加的是杨靖宇领导的正儿八经的共产党的红军、抗联。造反派说你在哪儿当的抗联,俺说在老秃顶子,在长白山。他们说那是山林警察,是汉奸,打!就把俺吊起来打,俺这左胳膊到现在也不能往上弯,洗脸用一只手。俺一个老农民,倒没什么可开除、能“橹杆子”(撤职)的,可这手残废了,还怎么干活,一家人还怎么吃饭哪?

单立志老人说,造反派说我是假党员,我说我这党员要是假的,我这辈子就没什么真的了。他们说你填表了吗?我说现在入党要写申请书、填志愿书,我们那时没这事。又问你参加“在家礼”,还拜把子了吧?我说这个是真的,告诉他们怎么回事儿。要想把抗联弄明白,再说清“为什么”,真不大容易,好在是亲历者、过来人。结果一解释就成了“态度问题”,抗拒从严,罪加一等了。

老人说,那时大小是个干部,就是“走资派”了。抗联呢?一个“胡子”,一个“苏修特务”,几乎人人有份。许多人还是“日本特务”、“朝鲜特务”、“国民党特务”,双料、三料、四料特务。抗联是给苏联搞过情报,是苏联特务,可我们搞的是日本鬼子的情报,那时苏联是帮助中国抗战的呀!苏联红军解放了东北呀!那时离“苏修”还有二十来年,挨得上吗?这不是关公战秦琼吗?

张瑞麟当年齿骨被子弹打碎,一只胳膊骨折,“文化大革命”中一条腿又残废了。

老人吃力地张口道,我这辈子别的都没啥,就嘴上这伤太缺德了,说话不得劲,满口牙就剩右上边一个食牙了。喝小米粥最好了,树皮汤、野菜汤也挺好,干的用舌头团巴团巴就进去了。吃大饼子,用手掰开捏碎放嘴里,喝口水咽下去。那时粮食最多的是煮包米粒子,大家伙儿嚼得那个香呀,我得用石头、枪把子把它捣烂糊了。解放后好了,别人吃干的,给我做稀的,面条、疙瘩汤什么的。这是特殊化了,可也不是好吃好喝的特殊化呀,一大堆罪名中,就有了个“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

卢连峰老人说,1946年春天,四平那边跟国民党打得炮火连天,这边在哈尔滨阿什河街一栋三层楼里,办“抗联研究班”,“研究”抗联的“叛徒”、“特务”、“汉奸”。我老婆也给弄去了。门口站双岗,裤腰带没收了,盛饭时还得一手提着裤子。葛万才被吊在电扇钩子上打。他参加抗联后,鬼子把他老爹抓去,身上绑块石头沉江了,日本投降后听说了,精神就不大好,再这么一“研究”,疯了。有个马云峰,还有个姓张的,说他俩要杀王明贵,绑下楼去,正碰见王明贵上楼,一问一听,王明贵说哪有这事呀?这才放了。轮到我了,说我在通河叛变了,我说没有。他们说那么多人叛变了,你为什么不叛变?我说照这么说,你们是不是也叛变了?有人上来要绑我,我抄起把凳子,说谁敢上我就打死谁。我跑去省政府找冯仲云,说不干了,回家种地去。他安慰我,说这事不能耍态度,有人不了解抗联,问什么,讲什么,配合组织讲明白就行了。又说我的老丈母娘在通河被斗争了,他已经打过电话了,没事了。唉,那时林彪就整抗联,到了“文化大革命”整得更狠了。

有老人说,日本投降后,国民党说东北从来就没有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不承认抗联。北京建立抗日战争纪念馆,我去看了,有八路军、新四军,没有抗联。抗联抗战14年哪!我们给中央反映情况,有抗联了。到了“文化大革命”,林彪、四人帮又不承认抗联了,就日本鬼子始终承认我们,打我们。

笔者采访到的抗联老人,“文化大革命”中没有未被触及的。

张瑞麟老人说,12支队打肇源城,抓住日本参事官的是新兵程化亭,十五岁的小孩。他跟鬼子摔跤,可勇敢了,“文化大革命”时被整死了。

李桂林老人说,我那个表兄刘清峰,说打日本鬼子还打出罪了,憋气窝火死了。

李敏老人说,张英华,梧桐河模范学校音乐教师,那年十八岁,漂亮、活泼、大方,说话像唱歌似的,是我们这些小丫头、小小子的偶像。“九一八”事变后参加宣传队,唱歌、演讲、宣传抗日救国。后来跟汤原县委书记李春满结婚,生个女儿送人了,下落不明。李春满牺牲后,跟张兰生结婚,生个儿子死了。1940年在铁力密营被俘,日本投降后出狱,跟个农民结婚,生了三个孩子。这回孩子都活下来了,她却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整死了。她是个老革命啊,一天福也没享着啊。

前面说过,冯仲云是被活活打死的。

连冯仲云这样的好人也不放过,那个年代怎么啦?!

曾经审讯过于天放的日本战犯中西正植,在供词中说:“我尊敬为正义而舍生的于天放将军。”

提起“追星”,今人就会想到追歌星、影星。而在抗战胜利后的东北,于天放、冯仲云和他们的战友,所到之处那些着了魔似的涌向他们的人们,追逐的则是我们的民族之星、抗战英雄,是金子般的民族英雄。英雄是一个民族的光荣、骄傲和巨大的精神财富。而当英雄被视如粪土时,就知道在那个肯定是疯了的年代,我们失落的还有远比经济到了崩溃边缘更可怕的东西。

作事认着叫他左了,不能叫他右了。

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对这样的话都不会陌生。而这句话是1936年7月6日前,5军一位师长就经常挂在嘴边的。联想到东北反“民生团”杀了多少人,以及关内的打“AB团”、“肃托”等等,对于“文化大革命”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是不是多少就有点儿眉目了?

“幸存者寥若晨星”——从当年的文件到后来的抗联著述,都难得少了这句话。

十年浩劫后,就更寥寥了。

抗联退到苏联后,陈雷几次回国执行任务。每次归来,在迎接的战友中一眼见到李敏,恋爱中的一对青年,心头就一阵疾跳:还活着,我们还活着!

“20号”陈雷,是1966年8月26日被抓走的,先“牛棚”,后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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