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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体仁之所以会如此,也是迫于形势,中都凤阳祖陵被焚,必须有人为此负责。当初周延儒被罢相,直接原因是孙元化失了登莱,如今失去祖陵的罪责可比失登莱要大得多,若他温体仁不挑起风波,转移崇祯皇帝的怒火,那板子免不了敲打到他的头上。
而石敬岩奔走于诏狱和曹化淳处之举,在温体仁眼中,便是一个转移天子之怒的借口。
但温体仁还是低噜了崇祯对曹化淳的信任,崇祯当朝召曹化淳前来对质,曹化淳闻言之后,汗流浃背,乃呈上一封书信。
却是一封指控凤,阳巡按御史吴振缨的状纸,指责正是他不理百姓控告,致使不愤之民引贼来占具阳。
当时俞囯振已经连续胜了“巢,县之战”、“尤为之战”,俘虏中便有被裹挟来的中都百姓,这样的状纸,他可以要多少有多少!
曹化淳辩解说石敬岩来此是为了投寄这封状纸,因为京中言路塞堵,故此只能问计于尚在狱中的钱谦益,而钱谦益便指点他来寻自己。自己因为事关重大,一面之词,不敢立刻惊扰天子,所以尚未禀报。
此语一出,崇祯自然是大怒,失了凤阳之后,文震孟甚至上奏折要他下罪己诏,他口中虽是赞许,心里并不以为失凤阳是自己的责任,现在好了,真正的责任人来了,他如何能不深究!
而这个时候,温体仁方知中计!
原因无他,这个……吴振缨,正是他所举荐任用,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
朝廷当中,顿时有御史吴履中弹劾温体仁,结党营私任用非人,诬陷忠良蒙蔽圣听。
此前在凤,阳失守的消息初入朝廷时,兵部职方主事贺王圣便已经为此弹劾过温体仁,只是当时崇祯偏袒温体仁,反将贺王圣贬谪,如今吴履中乘机发难,紧跟着一群与温体仁不和的官员纷纷弹劾,而温体仁一党在面对此事时却噤若寒蝉,就是温体仁自己也辩无可辩。
崇祯也需要一个人来替他背负丢失祖陵的罪责,一个区区守陵太监加上一个凤,阳知府,还不够,中枢之中,一个兵部尚书,也不够,至少得下一个内阁学士。
现在好了,温体仁被劾,在让崇祯略有些不忍的同时,也让他舒了口气。
“经过便是如此,家主人令小人前来报信,只说了这么多。”
周延儒点了点头,然后他微眯着眼:“既然东林已经大获全胜……令主人为何还要给我送这信?”
那信使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家主人说了,老爷心中自知。”
“好,好,好……回复令主人,这份情,老夫记下了。”周延儒道。
他知道,这个使者的主人会明白他言下之意的,就是这么简短的话,他与身为复社核心之一的吴昌时,又达成了一个交易。
此前的交易是共同对付温体仁,现在这个交易,要共同对付的又是谁?
第四卷二三三、万事皆交易(四)
“这个俞济民,营建方面当真是一把好手。”
张溥衣冠飘飘,因为心情舒畅,所以他的精神也极为振奋,当船靠上襄安的新码头时,他随口赞了一句。
因为事先没有通知,所以没有谁来迎接他,他现在算是知道规矩的,上岸之后没有急着去找俞国振,而是拉住一个经过的家卫:“请通报俞济民一声,张天如来了。”
“原来是张先生。”那家卫倒是知道他的名字,便去为他通报。
不一会儿,俞国振便出现在张溥面前。两人相见时,俞国振倒还是一脸平静,张溥却突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
但在羞愧底下,还隐藏着更多的嫉妒。
“济民贤弟,请受愚兄一拜!”他心中的情绪变化只持续了一会儿的功夫,然后他便上前,向着俞国振拱手便拜。
“如今天如兄可以高枕无忧了。”俞国振让过他的礼,半玩笑地道。
二人相视一笑,都知道对方的用意。因为俞国振指点并派石敬岩相助,东林一党才成功扳倒了温体仁,让钱谦益出狱,也让张溥自此后顾无忧。
“愚兄此次来,是替史道邻打前站的,史道邻要去苏州向张巡抚述职。”张溥低声道:“有一件事情,当知会济民贤弟一声,你与史道邻的密约,如今出现了变故。”
“哦?”
“朝中有人作梗,说是中都方经战乱,民生凋敝,急需户口充实,要将那些从贼者留在中都。”张溥叹了口气:“史参议也觉得好生为难,不知该如何应对,故此特意绕道襄安,便是与济民贤弟商量一下。”
俞国振心中一阵烦闷,史可法与张溥说的,确实是理由,这一点他如今也知道了。事实上在史可法、张国维提出将那些从贼百姓流徒至南海的建议之后,就是南京城中,也传来了反对声。
但当初史可法曾保证过,他们会想办法解决这些反对之声,可现在,史可法分明是推诿责任!
大约是觉得,流寇已经被困入英霍山区,整个庐州府都已收复,自己的作用没有那么重要了,所以可以敷衍推托了吧。
俞国振想到这,冷笑了一下,而看到他的冷笑,张溥也不禁老脸微红。
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活儿。俞国振可是个口里不饶人的,他原本不该来趟这趟浑水。
但这事情偏偏是他惹出来的,若不是他在南京之时嘴碎漏出了这风声,让张国维、史可法极为被动,事情也不至于此。
况且,张溥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相反,他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对大明,对东林、复社的联盟,甚至对俞国振都有好处。
俞国振以三百家卫,便可以破贼数万,这是他亲眼目睹的,那若是大量的贼人聚于俞国振手中,俞国振控制的人手多了,安知他会不会也产生某些心思?
从目前来看,史可法是制不住俞国振的,俞国振若是戚继光,谁是能用他的张太岳?
“史可法让你先来,是想说什么?”俞国振眯着眼,说话开始不客气了:“若只是说那事情办不成了……我在钦州有万亩土地,有矿山有湖河,不过是想招募些佃户,才需要些人手——史可法是准备过河拆桥么?”
“济民,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可知道,你如今已经身处危局之中么?”不知道为什么,发现一向冷静、喜怒不形诸颜色的俞国振发怒,张溥心中觉得一阵快意,他劝慰道:“史道邻是一番好意啊!”
“哦?一番好意?我倒想知道,他违约在先,是什么好意,莫非是说,献贼入了英霍大山,他就可以过河拆桥了不成?”
说到这,俞国振深沉地笑了一下,目光尖锐,盯着张溥:“莫非,史参议觉得,献贼能破庐州,就破不得安庆?”
张溥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俞国振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让他不满意,那么就可能出现献贼攻破安庆这样的事情。至于献贼是怎么攻破,是他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人带路,那就另说了。因此张溥非常诚恳地道:“有无为幼虎在,献贼已经破胆,安庆距襄安不远,献贼必不敢犯。史道邻在遣愚兄来之前,曾有一句话,愚兄深以为然。”
“哦?”
“俞济民虽非我道之人,却绝不是奸邪之辈,与寇相通祸害百姓之事,俞济民绝对做不出来!”
这话是在捧俞国振,同时也是在将俞国振架上屋顶后拆了梯子。俞国振沉默了,史可法违约,他自然可以发飙报复,但为了这个让他去与穷凶极恶的流寇勾结,祸害自家百姓——这种事情,某些人做得出来,他却是做不出来!
今日可以同流寇勾结祸害百姓,明天就可以同东虏勾结祸害百姓,后天则可以与洋夷勾结……
有些底线,是必须坚守的!
“史可法欺我……我不能与寇相通,却可以去找他麻烦。”俞国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冷笑道:“背信弃义,食言而肥,我倒要看看,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史可法,如何面对于我!”
“他正是心中有愧,故此才遣我先行一步。不过,愚兄倒是劝他,说此事不必在意,因为废了这密约,对贤弟你也只有好处。”
“好处?”
“正是,济民贤弟,你虽是清介不居功,但此次与贼会战,你居功至伟,偏偏你又无官爵在身,所谓功高不赏,正是说你啊。若是事情过后,各方再纠缠于贤弟你收降纳叛这事上,对你极为不利,所以,将这些附乱之民就地安置,真是为了贤弟你好。”
俞国振嘴紧紧地抿了起来。
这是他很熟悉的程序,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核心就是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我骗你,是为了你好,我夺走你的东西,是为了你好,我杀了你,也是为了你好……
真当自己是毛没长齐的小孩儿,或者是那种脑子里进水了不会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