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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告诉你!'老头子神秘兮兮地说道:'监狱里也有些规矩,自古就有。腊月不能问斩,因为腊月快要过年了,死囚也得过了年关再死。要死的人,这心里的怨气幽杀很重,不让他们过年,这死囚死后会成厉鬼……'老头子两眼闪着诡异的光。
战懿“噗嗤”一笑:'我纵横沙场数载,穿梭枪林弹雨间,行走于尸横遍野中,杀敌无数,也没有见鬼是个啥样呢。'
'小兄弟啊……为啥咱要放鞭炮?不就是驱邪?那战场上枪炮隆隆,大炮一炸,什么鬼都得魂飞魄散。可是,刑场,就……不 一 样 了'老头子干枯的手指向石场西南面:'这监狱也讲“规矩”呢。刑场的位置肯定向西南。传说中,西南是黄泉路的方向呢。陪都(重庆)那边的丰都鬼城哟,就是黄泉口子哟……石场西南边的乱坟刑辕,没有人敢往那边去。去那边的,只有当兵的杀人行刑的时候……'
(4)
开工了。狱警们扬起鞭子抽得石裂。
'小兄弟啊,你看,我今个儿把话说多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走了。'老头子起身离开。
正当此时,雨倾盆而下。黑云压城,天色暗下来。
犯人们,冻得直哆嗦。
一个狱警走过来。'“七三五三一”,探监了!'
战懿放下二十多斤重的铁凿子,冰雨浇得他难以睁眼。“七三五三一”,是战懿的囚号。
有谁回来探监呢?战懿举目无亲。其他犯人们侧过头来,羡慕地看着他,并非因战懿可避过风雨天中的苦力活,而是有人能来探望战懿。这所监狱关押的都是被判处三十年徒刑以上的重刑犯和死刑犯,监狱从不允许探监,这里的犯人们长达几十年地与外界隔绝。
是谁呢?战懿不解。
突然山上轰然巨响大地震动,只感身后如万马齐蹴隆隆而下,泥石流!
石场大乱,犯人们惨叫着乱蹿,狱警们也各自逃命去了。泥石流如汹涌的黑江卷起巨石碎岩倾泻而下,战懿大惊,抽身猛奔。
石场处低洼盆地,泥浆巨石奔泻,犯人们顷刻便被吞没,眼看泥石流就要填平石场,战懿只觉身后巨石轰隆泥江汹涌铺天盖地而来,他头也不敢回地死命攀高,岩石尖楞穿破脚底却全然不觉。
突然,一只手死死抓住战懿的脚。是同牢房的老大。
老大满脸是血,下半身更惨不忍睹,膝盖以下已被奔涌的岩石搅断,左腿只剩骨头连着条碾扁的烂肉,右腿已经没了。老大以祈求的目光看着战懿,'求,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行了……'老大已痛得几乎说不出话,那声音颤抖着,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战懿一把拉住老大的手,'使劲上来!使劲!!'战懿此时单手抠住一棱石岩,整个石场剧烈的震动,石块如雨下。
'求,求求你,不要放手!'支撑老大的那块岩石塌陷,老大当空悬着,吊着那只烂腿。
战懿死死抓着岩棱,手心的伤裂血口被汗水刺得钻心疼。
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战懿身旁出现根麻绳,仰头看,刚才说话的老头子放绳相救。
……
爬上山头,几个狱警颤颤蹑蹑地往石场看,泥浆岩石把石场填平了。狱警监押着,战懿背着老大,回监狱了。
探监的人正是梁瑞田,交趾市警察局长。
典狱长办公室内,一桌酒菜。
梁瑞田个子中等却腰杆直挺,精神烁烁,他旁边的典狱长满脸横肉,分头油亮。二人正在谈话,狱警押来战懿。
'原来是局长大人的朋友,好说好说。'典狱长撕啃鸡腿,满嘴的油。
'小战,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马狱长。'梁瑞田说道。
'来来来,一起吃!'马狱长喝退手下:'你兄弟,就是我兄弟。'
梁瑞田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档案:'马兄,您侄子的事,包在我身上。明儿我就叫人把他放了!'
'梁局长,真够意思。在这里,我就是法,啥都我说了算。您兄弟以后好吃好在。不过,我可不敢放了他,要不我这脑袋……'马狱长吃得饿劳饿瞎,干脆抓起烤鸡整个地吃。
'马兄放心,我这兄弟,就请您给他安排点轻松的活。'梁瑞田从公文包取出三根金条:'马兄,小意思,不成敬意!'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马狱长看着金条两眼冒光:'梁局长,您有啥事,尽管吩咐。只要时机合适,有“丁儿”来,我给您兄弟找个顶罪的!'马狱长嘴里推辞却将金条揣进怀里:'到时候您兄弟出去发财了,不要忘了我啊。'
'马兄,我就和我兄弟私聊了?您侄子的事,放心,一百个放心!我借花献佛敬马兄一杯!'梁瑞田敬酒。
区区一个监狱,一个执法机构,官僚作风也如此令人作呕,看来国民党的日子不长了。战懿出身绿林,本就憎恶官场人事,张自忠将军死后,他更是厌恶世俗。
梁瑞田很了解战懿,和战懿私聊时,已看出这点。
'局长,我想辞职。这里我呆不下去了!'战懿早有此想法。
'呵呵,我为你花的那三根金条,岂不是喂狗了?'梁瑞田大笑。
'梁瑞田,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孙子才会为国民党办事!反正我已经是犯人了,说不定你利用完我以后,就给我加几个罪给毙了!老子也不在乎了!'战懿暴怒。
他真不在乎了,什么都不顾,抓起桌上的酒菜就开吃。
梁瑞田不怒反笑:'你看看,土匪气出来了不是?要是我告诉你,你不是为国民党办事呢?'
战懿愣了:'那我为谁办事?'
'为国家!'
'去去去!少来!不会又是“党国”吧?不要脸的国民党,把“党”放在“国”之前,到底这国家是谁的?'
'小战,现在起,我对你说的话,在将来我认为不适当的任何场合,我都会予以否认。我梁瑞田,是地下党员……'
战懿大惊。
……
泥石流中,劫后余生的犯人不到三分之一。晚上,监狱里显得很冷清,一片死寂。
战懿的牢房,就剩下他和痛得叫声沙哑的老大。
老大的断腿,被狱警们用最土的方法砍下,再用火把燎烧伤口。今夜,老大烧得很厉害,烧得说胡话。
'老二,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你们不要找我……老三,不要过来,你走开……'
老大折腾了一天,半夜,他终于睡着了。
战懿做了个梦……
好多犯人们,死静无声地绕着“口”字型监狱走廊走啊,走啊,一圈又一圈。他们都低着头,走啊,走啊,一点声音也没有。阴暗的走廊,看不清楚那些犯人的脸。
同牢房的老二和老三也回来了,还有老四。他们低着头,进牢房,无声无息地睡在他们的铺上。
不对,老四昨晚已经被打死了!战懿惊得一身冷汗,挣扎着,他头脑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却醒不了。冷汗浸湿了铺单。战懿睁开两眼,一切景况清晰可见,但就是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老二和老三,静静地睡着。牢房!!牢房门紧锁着,他们怎么进来的?
老大又开始抓狂了:'你们要干什么!不要过来,我不想死!老二,求求你,不要带我走……'
战懿侧着眼,眼前的一幕,使他魂飞魄散!
老四,惨白的脸青得发绿,就睡在战懿的身旁!
老四飘似的站起,靠向床角的老大,缓缓躺下去,老四的身体,竟然和老大重复了!这时,老大缓缓转过脸,翕着嘴。战懿的脑海里猛然抽出一幕:昨晚,老四的尸体被拖出去,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就在老四尸体渐渐地被黑暗吞没只剩下脸部的时候,他突然翻眼盯着战懿,嘴流着血翕开像是要说什么,却瞬间被黑暗吞没。老大的声音突然变成娘娘呛,那是老四的声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老二和老三,死死地躺着,老大爬过来了,断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却不知疼痛。老大爬着过来,张开嘴,两爪卡住战懿脖子。
战懿叫不出声,任凭如何挣扎身体都使不上二两气力。
(5)
战懿惊出身冷汗,猛地弹起……牢房里阴黑,监狱冷光之中,牢房里好像笼罩着一团沉沉的秽气。
老大依然躺在墙角,悄无声息。
战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