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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在纵横交错的穴道里,摸索往火光的源头。
火光愈来愈明亮,山洞内的情形隐隐可见。洞穴愈往内走,愈是广阔,穴道斜斜往下伸展,愈往下去,湿气愈重。他很难想象人类可以在这地方长年累月地蛰居。
当他再转入另一支岔道时,眼前一亮,一盏点燃了的羊油灯挂在洞壁上。灯下盘膝坐着一位俾格米老人,发须长及胸前,纠结一起。
老人的外形看来很老,偏是发须乌黑闪亮,面色红润,不见一条皱纹,与他的年纪和外形全不配合,像一名二十岁的青年,化装成老人的模样。
这难道就是红树,一个超越百岁的老人?
老人闭目,不动如雕像。
凌渡宇在他前面缓缓坐下,耐心地守候。他想起少年时代在庙内的地下室,随密宗高僧学艺的情景。
红树倏地张开双目,两道光芒射进凌渡宇心坎里。
红树又再闭起双目。
凌渡宇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未见过比眼前的老者更深邃、更光亮、更锐利的眼神,即使西藏最有道行的高僧也远比不上他。
红树再张目。
这次他抬起头,望向洞穴凹凸不平的顶部,心神仿似飞越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凌渡宇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喉咙似乎给什么东西卡着,发不出声音。
“你来了!”声音低沉柔和,清楚嘹亮,说的是非洲的班固语。
凌渡宇呆呆地点头。他在这充满神秘力量的老人面前,已忘记了来此的目的。
红树收回望向穴顶的目光,转向凌渡宇,面容不见丝毫波动,淡然道:“年轻人,因何来此?”
凌渡宇蓦地想起此来的目的,问道:“我想请教黑妖林的事。”
红树缓缓闭上双目。
凌渡宇有一种想法,就是他平常所习惯了的节奏,那把时间分割作时、分、秒的节奏,完全不适用于眼前这老者身上。他是属于另一种节奏和频率。
红树闭目道:“黑妖林是‘神’的私产,若非深悉神的旨意,没有人可以深入后再走出来的。”
凌渡宇心中气恼,暗忖又是这类迷信说法,怒道:“那你又凭什么活着走出来,是否因为你是神的奴隶?”他的声音提高了不少,在洞穴内引起一下下逐渐远去的回音。
红树默然不言,好一会儿才道:“正好相反,我是‘它’的敌人,也是‘它’唯一的人类敌人。”
凌渡宇愕然,想不到引出这样一句话。
在俾格米人的村庄中,艾蓉仙这时正闷极无聊。没有凌渡宇在身边,七彩缤纷的世界忽地失去了颜色,一切是那样的灰暗。
太阳落向西山。他们说凌渡宇今早出发前往的地方,正是太阳落下处,太阳西沉了,不知他们抵达了没有。
她缓缓向村外走去。出外狩猎的俾格米战士,抬着收获返回村内,野兔野猪,所得甚丰。采摘野果的小孩和妇女也陆续回来。
这是夜入而归的时候。
艾蓉仙一直走往村外,她摸摸怀中的手枪,心里踏实了很多,她只不过想到附近一条清溪旁坐坐,胜似闷在村子里,像奇禽异兽般被那些俾格米人围观。
头上忽地传来轧轧的声响。
艾蓉仙骇然仰望,十多架战斗直升机掠过树林的上空,向远处的俾格米村庄俯冲而去。直升机喷出一道又一道的白烟,把整个村庄吞噬在白雾里去。
直升机以惊人的声势在村庄上盘旋,旋桨刮起的狂风把村中的棚舍吹得东倒西歪,很多东西给卷上半空,形势混乱。在白雾中,隐隐见到俾格米人不断倒下,直升机仍在不断喷射这种使人晕倒的气体。
艾蓉仙骇然大惊,敌人以压倒性的实力,一下子控制了整个村落。
一架直升机向她的方向飞来,在搜索漏网之鱼。
艾蓉仙想到唯一的事,就是逃走。
洞穴里,红树又张开电芒闪现的双目,直射进茫然的凌渡宇眼内。
凌渡宇自负才智,这时却一点也推想不出来,这充满异力的老人下一步的行动、下一句的话。
红树望向穴顶,深沉地道:“生命的真相,惊怵可怖,终日向神膜拜的人类,有谁晓得神的面目?”
凌渡宇问道:“神的旨意是什么?”既然要明白神的旨意,才能活着走出黑妖林,他这个问题自是关键所在。
红树答道:“一切从‘它’而来,一切也从‘它’而去。”
他回答得很快,凌渡宇却完全把握不到这答案和活着走出黑妖林有任何关系。难道这次谒见红树,要无功而返?
红树道:“年轻人,我知道你心内每一个念头,知道你要在黑妖林找寻失去的东西。从你一踏足草原开始,我便知道。”
凌渡宇骇然望向红树,迎上那对精灵深邃的眼神。
他心神狂震。他又接触到那股生命的力量了。
第一次是在草原的机舱内,当他在原始大森林的边缘度过第一夜时。
第二次是在森林内。
第三次是在遇上那上帝之媒的奇怪植物。
第四次是当血印以占卜决定是否让他来见红树时。
这已经是第五次。
而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强烈,因为他现在是直接感触到了那灵觉的来源,通过红树深至无限的双眸,接触到那生命的汪洋。
感觉来得快,消失也快。
红树闭起双目。
凌渡宇俯伏地上,全身冷汗。
红树的声音响起,自言自语地道:“我们这宇宙出现之时,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同时诞生。它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应往何去?‘它’感知的范围无始无终,能延伸至宇宙无尽的深处,也能贯通其他时空的异域、其他的宇宙。”
凌渡宇听到自己软弱地问道:“这和黑妖林有什么关系?”
红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黑妖林是‘它’的私产、人类的禁地。”
凌渡宇大惑不解,即使真有这“神”、这“上帝”的存在,难道‘它’也要像人类那样划地为界,霸占土地?可是为了进入黑妖林,他却不能不听红树说下去。
红树道:“‘它’在这宇宙内,以超越光速千百倍的速度旅行,探索每一个星球,搜寻其他类似‘它’的‘生命’和‘力量’。”
凌渡宇想起中国老子《道德经》所载的:“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运行而不殆……”不正是红树所说及的这个“它”的写照?
红树续道:“在以千亿年计的某一久远年代,‘它’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旅行。于是,‘它’选了虚空中一个平凡的星体,作为‘驻脚’的地方。”
凌渡宇问道:“难道‘它’住进黑妖林内去了?”
假设真是这样,自己便休想再把军火找回来。但红树既然是它的敌人,又怎么能活着走出来,且至目前也是安然无恙,甚至获得了奇异的力量?这种完全超乎想象的事情,红树怎么能一清二楚,娓娓道来?
实在太多疑团了。
红树首次露出一丝笑意,像在为凌渡宇的无知失笑。
红树道:“你这样说,因为你仍把‘它’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其实它只是一股无形但有灵觉的生命,‘它’选中了一个星体来居住,并不像我们那样要建屋居住,而是‘它’的力量与星体的每一个分子、每一粒泥土结合。每一个分子也吸藏了‘它’的力量和生命,再也难分彼此。”
凌渡宇道:“这星体是否是我们的地球?”
红树点头道:“正是!于是地球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产生了生命的火花。‘它’是生命的汪洋,一点一滴均可引发其他生命形式,于是地球成为了虚空中与众不同的地方,那是‘生命的所在地’。”
凌渡宇软弱地问道:“是否‘它’创造了我们?”
红树首次流露出非常人性化的无助表情,嘿然道:“‘创造’这个字眼,并不存在‘它’的思域内。当‘它’独自在宇宙内旅行时,‘它’是完整的一个整体,但当‘它’与地球的物质、构成地球的分子结合后,产生了连‘它’也不能预想的变化——由‘它’原本无形的生命,化出有形的生命;由整体的单一生命,化作各式各样的生命形式。这是无形和有形的结合、灵魂和肉体的结合,那亦是地球上每一种生命的基本形式。”
凌渡宇想起《圣经》所说的:“有位无始无终、无形无象的纯神,仿照它自己创造了人类的灵魂,用泥土制造了人类的肉身。”
凌渡宇道:“姑且勿论‘它’是否有意识地创造了我们,我们总是由‘它’而来,你又怎么能成为‘它’的敌人?”他其实想说,你怎么够得上资格当“它”的敌人。不过这似乎有点大不敬。
红树喟然道:“‘它’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本质,就是无休止地追求变化和发展,‘它’通过‘赐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