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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彼岸-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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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看来,他也是不奖赏的。但他毕竟曾极速横越海洋搭救亚刃,而且为了亚刃猛施法力。今后,必要时他还会再这么做。他是个可靠的人。

雀鹰值得亚刃对他付出全部的爱和信赖。事实上,雀鹰也信赖亚刃。亚刃先前的举动是对的。

法师这时回来了,递给亚刃一杯冒热气的酒。「这东西或许可以助你入睡。当心点儿,会烫舌。」

「这酒打哪儿来的?我一直没见到船上有酒囊……」

「『瞻远』这条船上所有的东西,比双眼能见的还多。」雀鹰边说边在他身旁落坐。亚刃听见他在黑暗中发笑,很短促,几乎听不见。

亚刃坐起来喝酒。酒很好喝,而且补身提神。他问:「我们现在上哪儿去?」

「向西航行。」

「昨天你跟贺尔去了哪里?」

「进入黑暗之域。我一直没跟丢,但他自己倒是走失了。他在黑域外围那个错乱和梦魇的无尽荒野流连徘徊。他的灵魂在那可怕的地方,一如小鸟吱喳,也好像远离海洋的海鸥在啼叫。他根本不是什么向导,早就迷失了。他空有法术技艺,却从不看前面的道路,只顾看自己。」

亚刃听不懂话中含意,但此刻他也不想弄懂。他已经多少有过被拖进巫师所说的「黑域」的经验,但实在不愿回想那个经验,那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老实说,他不想睡着,以免又在梦中见到那个黑域、那个黑暗身影——就是伸出一颗珍珠光芒,小声说着「来呀」的黑影。

「大师,」他的心思突然转到另一个题目:「为什么……」

「睡吧!」雀鹰稍带不悦地说。

「大师,我睡不着。我想不通您为什么不解放那些奴隶。」

「我解放他们了呀。那艘船上的枷锁都解开了。」

「但埃格手下有武器。要是您绑住他们……」

「哦,要是我绑住他们,如何呢?他们才不过六个人,而桨手们和你一样,都是被链住的奴隶。现在这时候,埃格与手下恐怕全死了,不然就是被链起来准备当奴隶卖掉。反正,我让他们自由去战斗、或协议。我绝不当收买奴隶的人。」

「但您明知他们是为非作歹的家伙——」

「明知他们为非作歹,是不是就要与他们同声一气?让他们左右我的行为吗?我不打算替他们抉择,也不打算让他们替我抉择!」

亚刃哑口无言,深思起来。不久,法师柔和地说:「亚刃,你明白吗?一项举动不像年轻人想的那样,有如捡起而来丢出去的一颗石头,要不是打中目标、就是错过目标,然后就完毕了。一颗石子被捡起来,土地因而变轻,拿石头的手因而变重。把石头丢出去时,天上星辰以绕行相应。石头打中或坠落,宇宙都因之改变。整体的均衡,仰赖每项单一行动。风、海、水、地、与光的力量,以及禽兽植物都如此,一切都完好、合宜地搭配着。这一切行动都含括在『一体至衡』当中。举凡飓风、大鲸鱼的号鸣、枯叶的吹落、蚊蚋的飞移,一切行动都在整体均衡的范围内。我们,既然身为具备力量操控世界、并相互操控的人,就必须学会按照落叶、鲸鱼、风的本性去行动。我们必须学会保持那均衡。既然有智力,我们就一定不能轻举妄动:既然有选择,我们就一定不能轻率妄行。虽然我拥有惩罚或奖赏的力量,但吾何许人也,怎可随意把玩他人命运?」

「可是,」男孩对着星斗蹙眉,说:「这么说来,均衡是靠什么也不做而达成的吗?碰到必须采取行动时,即使不晓得行动的结果将如何,当事人也该行动吧?」

「永勿担忧怀惧。采取行动远比抑制行动容易。我们人类会继续行善、及行恶……不过,假如我们内环诸岛能够像以前一样再度拥王,假如那位君王找法师寻求建言,而我是那位法师,我会对他说:『吾王,不要因为正义、值得赞赏、或高贵而去做某事。别因一件事似乎是好事而去做;只做你必须做,而且别无他途可行的事。』」

他声音里有某种质素,使亚刃不由得转头看他.他觉得法师脸上重现光辉,望着那个鹰勾鼻、那个有疤的脸颊、犀利的黑眼睛,亚刃注视他时,除了满腔的爱,还有畏惧。他心想:「他超越我太多了。」可是,亚刃凝目仰望时,终于察觉,这男人的面孔既没有法术之光,也没有法术的冰冷光辉,躺卧在每个线条与平面之中的,不过是光亮本身罢了——是早晨平凡的天光。天地间其实有一股比法师的力量更大的力量。岁月对待雀鹰,没有比对待任何人仁慈,他脸上的线条是岁月的刻痕;而且等日光转强之后,还面露疲色,并打起呵欠来……

亚刃凝视着、遐想着、思索着,终于入睡了。雀鹰坐在他身旁,观看曙光和日出,正如一个探究宝物缺陷的人,想找出这个有瑕疵的宝石里面、这个生了病的孩子内在,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第五章 海洋梦 Sea Dreams

快近午时,雀鹰停止法术风,任船随西南方向的自然微风航行。右方远处,瓦梭岛南部的山峦远落在船身后头,慢慢转蓝、越来越小,成了海浪之上的朦胧波纹。

亚刃醒来。大海在燠热灿亮的正午骄阳下曝晒着,一眼望去,无尽的海水展开在无尽的日光之下。雀鹰坐在船尾,身上只有一条缠腰布,头上绑块像是帆布的头巾。他轻轻哼着歌,把船梁当成鼓,双掌轻轻敲击,打出单纯的节奏。他哼唱的歌倒不是什么巫术技艺、也不是什么王卿豪杰的赞颂之辞,只是轻快地结合一些没有意义的字音,很像独自在弓忒岛高山上牧羊的小男孩,为了清磨夏季漫长午后而哼唱的曲调。

一条鱼儿跃出海面,当空滑行了数码之遥,飞越闪光的涡轮叶片上方时,看来如蜻蜓的羽翼。

「我们到南陲了。」雀鹰唱完歌时说道:「人家说,这里是世上的奇域,鱼会飞、海豚会唱歌。但海水温和,适合游泳。而且我觉得能与鲨鱼互相了解。在这里把奴隶贩子的触摸洗去吧。」

亚刃全身肌肉还在酸疼,起初根本不想动。而且他不是熟练的泳者,因为英拉德岛的海洋比较严酷,下了水,往住是在跟海水搏斗,而不是在游泳,所以要不了多久就筋疲力尽。但这里的湛蓝海洋,刚下水时会冷,不久就感觉挺宜人的,身上的酸疼因之一扫而光。他在「瞻远」船边鼓浪前进,仿佛一条稚龄海蛇,浪花如喷泉般飞腾。雀鹰加入游泳,但他拍打海水沉稳多了。「瞻远」宛若温顺的护卫,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张开白色羽翼随时等候他们上船。一条鱼儿由海水跃入空中,亚刃追去时,鱼先潜入水中,再跃出海面,忽而在空中游动、忽而在海中飞驰,反过来追逐亚刃。

男孩在海水中、日光里嬉游、取暖,全身金光,敏捷灵活,一直玩到太阳与海面相触。至于另外那名黑瘦的成年男子,游泳时不但动作精省,拍水使力时,也总是流露出他那年纪特有的简劲。那天,除了游泳,他还分神控制船只的航线,并用帆布做了个临时遮阳篷,坐在篷子底下,抱着不偏不袒的温柔,平心观看游水的男孩和飞跃的鱼儿。

「我们上哪儿去?」黄昏,饱食一顿腌肉和硬面包之后,困意再起时,亚刃问。

「洛拔那瑞。」雀鹰回答。「洛拔那瑞」这几个没有意义的字音,就是那天晚上亚刃最后听进耳里的话,以致那天一入夜,他所做的梦都环绕「洛拔那瑞」。他梦见自己步行在柔软的淡色漂流物之上。电子书,漂流物是粉红、金黄、青碧的断线或碎布组合,走在上面,有种好玩的快乐满足。有人告诉他:「这是洛拔那瑞的丝田,丝田从来不会变暗。」但后来,到了黑夜将尽,秋季星座在春季天空闪耀,他转而梦见自己置身一间干燥的破房子,屋里每样东西不但都覆盖灰尘,还有积垢的破蜘蛛网。蜘蛛网不但把亚刃的双腿缠住,甚至飘入他的嘴鼻,使他无法呼吸。最恐怖的是,他认得那间宏伟的破房子——正是他与柔克学苑众师傅在宏轩馆内同进早餐的地方。

他醒来时,恐惧莫名,心头扑扑直跳,两腿因撞到划手座而痉挛。他坐起身来,拼命想忘掉那场邪异的怪梦。东方天空还没有亮光,只呈现变淡了的黑色。船桅吱嘎作响,船帆仍旧由东北风绷紧着,模糊地高悬在他头顶上方。他同伴在船尾静静沉睡。亚刃再度躺下,迷迷糊糊直到天完全亮才醒。

这天,海洋超乎他想象地湛蓝平静。海水柔和清澈,在里头游泳有点像滑行或漂浮在空中,奇异的感觉如在梦中。

午时,他问:「巫师会解梦吗?」

雀鹰在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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