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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卫庄刚回到西跨院,萧槿姐弟俩就到了。
萧岑追问卫庄是不是贿赂了考官,被卫庄一掌拍到了脑袋上:“我像是那种舍得花钱行贿的人么?”
萧岑一愣,庄表哥说得好有道理。
卫庄看了萧槿一眼,转向萧岑:“阿岑先回去,我有话与你姐姐说。”
萧岑回神,撇嘴道:“什么事不能让我听见?我就要听!”
卫庄点头道:“那好,你听一个字我管你要一两银子,你要交不齐银子,我就让天福把你扣下。”
萧岑心道庄表哥果然黑心,挤挤眼,笑嘻嘻道:“那好吧,我走。”反正他想知道的话,回头可以问他姐。
萧岑出去后,卫庄转眸望向萧槿:“此番最该谢的人其实是你,故而我方才做了个决定。”
萧槿说话间,江辰已然到得跟前。他兴冲冲地跟萧槿一叠声道着“真巧”,又命小厮提来食箩,笑问萧槿要不要吃刚出锅的蒸酥。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明明不缺银子,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但卫庄并无此意,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跟萧槿说笑一回,作辞离开。
卫庄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转而低声跟萧槿叮嘱一番,末了拍着她的脑袋道:“四日之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仰头:“为什么?”
送完还不成,还要来接?
卫庄理所当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来接我,如此方谓有始有终。”
萧槿嗫嚅片时,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便如此言定了,”卫庄见她没有推拒,权当她默认,又往萧府大门内扫了一眼,“我届时会及早回来的。”
萧槿总觉得卫庄辞色间透着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是心里存着什么事放心不下一样。
难道是惦记着他屋里剩的那点灯油?
萧槿暗暗摇头,她总还是觉得卫庄自打上回溺水后,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卫庄上了马车之后,靠在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府试是他早就过了的,通过这种遴选生员的考试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只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纵然他一路考入殿试摘取鼎元,他也是以卫庄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回卫启濯,但是不论如何,总还是要有所筹谋。
方才宋氏与卫晏为他送行时,他有一瞬的晃神。荣国公府锦簇花攒,但兄弟之间的倾轧也从未断绝。
站得愈高,斗得愈狠。
他虽能于激流之中应对自如,但有时也觉倦怠。
而成为卫庄的这几日,他深觉松泛。宋氏跟卫晏待他十分真诚,萧家也相对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
天福见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睡着了,忍不住出声道:“少爷醒醒神,咱们即刻就到贡院了。”
“经你一说,我还真有些乏了,”卫庄换个姿势继续靠着,“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补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爷真是打算在号房里睡上四天了。
卫庄头往后靠时压到了脑后勺那个肿起的包,顿时轻咝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