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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要塌下来了,但我还在没心没肺举案大嚼。老刘坐在我身边,看我尽情吃喝,这顿饭吃得很反常,因为他竟不再同我争抢食物。
我疑惑地看他,他摊手:“太多了,想抢都无从下手。”
我失笑,十多个菜盘碗交叠着才能在全体躺在桌面上,而我,几乎吃到肚皮绷破,也不过是每样菜略尝了几口。而这样的肆意乱要一堆,吃断头饭般看着过眼瘾多过过嘴瘾,除了把我的末日恐慌摆上台面,还能有什么别的作用?
老刘替我夹一筷菜,我摇头,想说话,却忍不住先打了个饱嗝。他大笑,倒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好吧,我承认,是很好笑。但,我又愤怒地想,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不管有没有灵魂,大部分人类,还是要面子的!
他止住笑,摸一下我的脸,又笑了。
我赌气,拧他的脸,将他的笑容扯得变形,原来再英俊的脸也经不得揉搓拉扯,被我扯得五官挪动的老刘的脸,那张让人心生亲切的脸,忽然因为我的恶搞而陌生诡异。
甚至,有些许狰狞。
我惊得放手,于是我又面对着我看惯看熟看成了依靠的老刘。他的微笑,是三月微风,卷着桃花的香气,让我无可抗拒。
我情不自禁,又打了个嗝。
第75章()
打着饱嗝,我开始说话,不,倾诉。
胃部饱胀引起的副作用真奇怪,胸腔里郁积的那些委屈,似是再也不愿默默无闻地躲在身体里制造痛楚。它们争先恐后向外扑出,是被东坡肉同玉米烙挤出来的么?
我是牢骚大王,我料定老刘早知道一切,但,我不理会。我只是诉说,从今日,到昨日,到许多许多个日子之前,那些人生中遭遇的不如意。
我一遍遍一遍遍挥手:“我不喜欢钱,呃(打嗝),你知道么,老刘?我小时候,我是说,在我爸爸去世前,我也曾经希望自己长大了能作个老师,或者医生,或者那种很清贫但是很高尚的人。你知道么,因为我被骗了,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说,只有这种人才值得尊重!
我只是想做个让人尊重的人!
不过现在,谁会尊重老师,医生?世界变了,让人尊重的唯一方法就是你得有钱!钱!钱才能解决一切问题!没有钱,我拿什么买衣服,拿什么买首饰,拿什么供房子?先敬罗衣后敬人,我没有钱装扮好自己,我凭什么要求人家尊重我?!
就是今天,你知道的,我这倒霉的一天,遇到了多少倒霉的事情!明天,莫文还会要我给她一个交待。我拿什么交待?不,我为什么要给她一个交待?
他们都好奇怪,他们喜欢把好事归给自己,把黑锅准备好了随时给我背上!我做错什么了?我有得罪过他们么?我只是不够强大,我只是忽然决定做一个好人,于是,我就必须承受那一切么?被陷害,被怀疑,被迫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就这么崩溃了,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我被停职了,说不定会被栽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也许从今以后都不能有个好的职业!
还有莫文在追着我要一个交待,我是怎么欠上她的?
我该找谁去给我一个交待?我为什么找不到那个欠我的人?!
怪无可怪,我们只能怪社会。但怪完社会,我还要活下去。我有的选么?”
他没有答我,只是递给我一杯水,替我润喉。我一口喝干,将杯子重重顿在桌面上,忽然发呆。
我这是在做什么?借酒装疯?可我没有喝酒。我只是吃得太多,吃饱了撑的,就是我这样么?不停发牢骚,那些说过一万遍的废话,那些于事无补的愤怒?
我镇定下来,长吁一口气,慢慢收拢思绪。
老刘赞我:“刚才你对着那个女生,莫文,表现得很好。”
我抬头看他:“谢谢。”
他的眼神深沉,若有所思。我能体会到那样的关心,老刘爱我么?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清清楚楚从他身上看到了关心。
暖透人心的关心。
我问他:“笑笑,她会好起来么?”
他没回答。
我又问他:“我会好起来么?”
他亦不说话。
但是他坐到我身边,伸手,抱住我:“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我摇头,微笑着对他说:“不,你能。请用力抱住我,谢谢!”
我是漂流在海上的破碎舢板,终于找到一个避风港湾,不长久,无所谓,只要能避风,只要今夜,能避风。
我需要力量度过明天,明天太狰狞,而我,那么弱小。
我不再大声抱怨,我只是将头埋在老刘怀里,闭上眼,数听他的心跳。
魔鬼也有心跳,他们的心又是什么做的?我无从探究,只是听着那一下又一下,催我入眠的声音。
宁静睡去。
我始终没有想起,自他进入我的生活后,我的生活慢慢变坏。
我只记得,这一切过后,我总算还有他的怀抱可以依靠。我只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只要你开心,展颜。”
我不开心,可我又很开心。
我没有灵魂,没有工作,没有明天,但是我有一个可以在他怀里安睡的魔鬼。
晚安,魔鬼!
我始终没有问他,我的灵魂找到了没有?
但我在梦中又见到了他,我在梦中四处寻找他,我知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若没有得到他的答案,我必不能安宁。
所以我焦急地问所有见到的路人:“看到老刘了么?”
没有人知道。
我急得浑身是汗,走遍大街小巷,最后,却一回头,便看到了他——正自在地走在我身后,向我挥手。
我于是抓住他,一遍遍问他。
“老刘,你爱我么?”卑微懦弱,似溺水的人寻求救生圈。
“老刘,你看到我的灵魂了么?”焦急失控,浑身颤抖地急切问询,倒似身患绝症的病人绝望地问医生自己的病情。
老刘的脸在梦中好冷淡,他客气地看我,似看一个疯子。我揪心地看着他,受不了他那充满距离感的敷衍。
但我还是抓住他,一再追问。
他终于开口,但,忽然好大一阵铃声,他的声音被湮没在那一阵嘈杂中。我抓住他,想再听一遍。
却,惊醒。
原来,是我的电话在叫——我几乎是哆嗦着抓起电话。
红日满窗,又是新的一天。
昨天的明天,已是我此刻的今天。
第76章()
我害怕电话铃声,它们总学不会带来好消息。
我听说过一个笑话,因为接了太多骗子的中奖电话,有位真正抽中大奖的女孩子居然在接到电话通知的第一时间挂掉电话。
看,我们都被生活磨折得充满戒备,我们的日子只剩下期待坏消息的降临。好事?好事总是多磨,好事总是福无双至,好事的背后总是拖着一条长长的阴影,斜斜横在心头,似一条随时变形的刺。
可是我能拒绝接听么?我们总是害怕错过每一个电话,虽然错过一个电话错过一生的故事,永远只能在里得见。
可是我已被训练得如此合作,与突如其来的打扰合作,与心底的期待同担忧合作,不懂得拒绝,只习惯迎合。
我甚至在开口前清了清喉咙,以便对方不会听出我的任何情绪与现状。
电话那头是公司人事主管,例行公事的声音,冷淡而礼貌的语调:“杜展颜么?下午一点公司小会议室开会,不要迟到。”
我同他并非路人,但此刻,他的声音只说明一点,他不愿意认识我。如果他曾经认识我,甚至曾与我同桌吃饭,同车出行,几年来一同参加公司的年终度假活动,日常互通电邮分享各种网络笑话同公司八卦——他也愿意全部忘记。
但,我要谢谢他,至少他是亲自致电,虽然也许只是因为他的女秘书发脾气不愿替他拨电话。可这于我的处境有什么帮助?
我摇头,也许是因为我只想同认识的人对话。我认识他们,他们很真实,活生生,会对我好,也会对我坏,他们对我的好坏不取决于我是否对他们造成伤害,而是,取决于我是否足够强大。
我当然了解他们,我依稀记得以前我也是这样的。都市森林比原始丛林更为凶险,至少在那里,老虎或者狮子,都只是老虎或者狮子,他们不会在这一秒是羊,又在下一秒是狼,最后,脱下狼皮,变成万兽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