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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那小狐狸昨日托师弟拿来的信笺。柔软的洒金熟宣被细致地裁成一方纸片,上面用极黑的上品徽墨写了几个潇洒的行草——
“昨日下山小游,遇一湘妃竹笛,高吹清脆,低吹浑厚,恰适上巳,望吹与尔听。”
湘妃竹笛
不禁冷笑。
这小狐狸,虽在俗世间落了个妖媚风骚的坏名声,可明漪接触后才知晓,她固然是风骚,但那些腌臜传言却大多是求而不得心生怨憎之人恶意传播开来的。原本她也觉得这种狐狸精不学无术,肚中无墨,只知搔首弄姿,魅惑人心,可和屠酒儿稍稍熟络起来后,明漪才了解这种看法实乃大错特错了。
屠酒儿这只狐狸,深谙兼顾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爱读书,喜论诗,好喝酒。生性恣意洒脱,万事随心而走,处世为人丝毫不为条框规矩所累,最喜欢端着酒碗去听茶楼说书,或拍着酒坛和书生们高谈阔论诗词歌赋。由她总递过来的信笺也可看出,她偏好捯饬这些东西,连传个信用的洒金熟宣纸、上品极黑徽墨都是非常有讲究的。
死之前,明漪能在对屠酒儿毫无感情的情况下,还可装模作样地与她在一起那么久,也是因为屠酒儿并非一个肤浅的狐妖。她除了那副骚包模样外,还有头脑,有见地,也有内涵,倘若她们没有生为天敌,明漪倒觉得,做个好友也是非常不错的。
明漪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信笺。她记得,原本的过往轨迹中,她没有搭理这封信,后来忙起来,也完全忘记了去回屠酒儿一声。
如今,不如去后山看一看。既然得以重活一趟,好歹也要见见之前没有见过的事与物。
大道不得偏离,细节总可走走异处罢。
明漪将那张信笺放入袖中,整理澴洗一番,出了门去。
将将走出百尺不到,便有一蓝袍少女迎面而来,见了她恭敬地作揖行礼:“明师姐好。这是去哪里?”
这少女名叫柳逢雪,十七岁,同出一门,相识十年有余,向来和自己比较亲近,关系较旁人要好许多。有些和别人说不得的话,和她都是可以说的。
“我去后山。”明漪道出实话。
柳逢雪诧异道:“师姐可是去找那只小狐狸?师姐忘了么,昨日掌门师尊才嘱咐过你,你现下需得去主殿领众弟子饮早茶的。要是被掌门师尊知道你和那小狐狸还有来往,他老人家可又要生气了。”
“逢雪,我昨夜里做了不好的梦,现在脑中混沌,只想找个清净地方呆一呆。况且,我本就是打算亲自去劝劝那小狐狸,希望她能早点离开这里,算不得忤逆师尊意愿吧?”
柳逢雪又拜了一拜:“既然如此,师姐便去吧,师尊那里我帮你圆过去。”
明漪点点头:“有劳你了。”
行过礼后,也不啰嗦,柳逢雪便前往主殿方向去了。
奇怪,不知怎的,她好像下意识就想违反一下既定的轨迹。若放在往日,像抛下主殿领茶去看屠酒儿这种事,是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发生的。
或许面对重来一次的机会,大部分人在遇到相同抉择时,都会选择背道而驰。
玉虚宫所处之地偏北,故而虽然已到三月,天气依然寒冷,空中仍有细雪。走了有半个多时辰,明漪才走出了玉虚宫的领地范围,寻到那个简陋的木屋。
木屋建得不大,看上去也确实只够一个人单独居住。木屋门口圈了两块栅栏,左边栅栏里养了一些山鸡,右边栅栏稍大一些,分为两块,一半种着才冒出嫩尖的青菜,一半种了一小片茶叶灌丛。栅栏口放了两个箩筐,里面摆着晒好的茶叶。
生前,明漪曾陪屠酒儿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她知道这里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适宜,对于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受惯了大富大贵生活的妖精来说,甚至可以称之为艰苦了。
第40章 不喜欢()
购买比例达90%既可正常阅读;不达比例请等待72小时后再来哦而屠酒儿睡得就差打呼噜了,半张着的嘴止不住地流哈喇子;把琼华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真该把现在的你驼到京城去;挂在城墙头展览上一天一夜;丢丢你的脸,看你以后还能勾引到哪个官宦贵胄。”琼华不禁觉得好笑。
屠酒儿吧咂吧咂嘴,哼唧了一声;偏了另外半边脑袋接着睡。
过了一会儿,身后沉甸甸的小狐狸模模糊糊喊了一句:
“琼华”
琼华挑挑眉;道:“不叫尊称,你阿爹要是听了,一定打你屁股。”
“琼华。”屠酒儿还是没醒,或者是半醒;眼皮子都张不开;“琼华多好听;为什么要叫姑姑那么老。”
“是啊;我也觉得我不老。”琼华温和地笑,声音放得很柔,“只是在我这里;时光过得比常人多点罢了。”
不知何时,她们已越过了山前碑,走到了玉虚的地界里。走着走着;没成想迎面撞上两个巡夜的弟子;那两个弟子一见琼华便急急忙忙地撂下灯笼行礼:“拜见尊驾。”
说来也奇;虽说玉虚宫向来都和妖鬼二界势不两立,但门下弟子无一敢对琼华这只妖有一丁半点的轻视与逾越。很显然,不会有人把琼华当做普通妖族,似乎在所有人眼中,不论正道妖道,都认为琼华是神。特别是玉虚宫的这帮人,从掌门到弟子,还都得敬称她一声尊驾。
她也该是神,只不过懒得飞升罢了。
“没事,继续巡夜吧。”对于这种下等弟子,琼华说话的态度依然平和,从不曾摆高自己的位置。
“尊驾,恰逢适才掌门吩咐了下来,说如果见到您,就叫您即刻去掌门主殿一趟。”
“连夜?”
“是的,掌门说再晚也要去。”
“好,我知晓了。”
“臭道士。”背上的屠酒儿忽然咄咄开口,“烦死了,最讨厌臭道士。”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琼华没解释,只用眼神示意他们走。那二人又朝琼华作了个礼,才恭顺地一步一步退开。
等他们走远了,她才开始责备背上的人:“三三,怎么突然骂人家?”
“我才才从青丘出来的时候,就有个臭道士拿着铜钱剑追着我打,追了整整一个月。后来我在那些有钱人家蹭吃蹭喝,也老有爱管闲事的道士自个儿跑上门来,说你们家有妖气还妖气冲天。”屠酒儿使劲哼了一声,“呸!我看他才是臭气冲天,脏兮兮的臭道士。我又不曾吸食过一口人的精气,也不曾蛊惑王臣迫害苍生,不就是蹭点吃喝再顺几册孤本的书么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他们不知道的?”
“既然那么憎恶道士,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阿漪她,”屠酒儿支吾了片刻,“她不一样的啊。”
“我看她教条呆板,只认死理,食古不化。要是过几年她师尊放她下山,她也会像你遇见的那些道士一样,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排除异己。有何不同?”
“她给我打伞。就是不同。”
琼华颔首,须臾,又问:“倘若她不再给你打伞了呢?”
“谁说不会?她前几日就又给我打了。”屠酒儿说起这事,还得意地笑了半晌,“虽然她总是摆个臭脸,但她确实打了好多好多天的伞呢。所以她一定是在乎我的,我相信她。”
琼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没说。
“琼华,你有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屠酒儿的声音忽又转低,压得轻轻的,像在说一个压积已久的秘密,“就好像是恰在盛春时节看见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可它却生在触天高枝之上,只能仰脖子看着,摸不到,也摘不得。”
“可惜,大多时候我都不是看花之人。”
屠酒儿笑了笑:“谁不是呀,大多时候,我才是那朵傲在枝头不肯下落的花呢。什么时候我竟也变成一个低微到甘愿自欺欺人的笨蛋了。”
琼华没答话。
原来她什么都懂,原来就算什么都懂,还是无法放下。
。
另一边,明漪才将将抄完剑章,看了眼天色时辰,把脚从已经凉透的水里捞出来,准备收拾收拾去睡下了。
房门忽然被敲得咚咚咚直响,好像带了什么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事情。明漪不敢耽搁,立马去给外面的人开了门。
只见柳逢雪流着半脑门的汗,看到明漪就一把拉住她往外拽:“师姐,掌门师尊叫我赶紧来叫你过去,说有很重要的事商议。”
“明天不是有早课么?”
“掌门师尊说了,那事情不可以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