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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这样暖和的宴厅里,梅索科伯爵的肩上还是裹着一件暗红色的厚绒披风。他一张苍白的面孔被厅中热气一腾,泛起了不自然的晕红;虽然形容枯瘦,但从他眉目间依然看得出依稀的坚毅之意,只是因为缺乏精神,神色仿佛有些迟缓。
“我身体不支,恐怕即将要蒙西方神召唤。这是我的大女儿蜜娅,在冬季到来以前,便要举行她的承爵仪式。日后,她与她的丈夫罗曼丹,会是统治这片土地的主人。”
梅索科伯爵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他身旁一位生得与艾达有几分相似、头发却并非浅黄,而如纯金般灿烂的年轻姑娘立刻叫了一声“父亲”。罗曼丹坐在另一边,面目严肃,一言未发。
“待你传承了坠灵,梅索科一族千年来的责任,便都在你的肩上了。”看得出,老伯爵说话说得很吃力。他的目光从桌上众贵族骑士身上缓缓转了过去,似乎意有所指:“我对你的期许,便是如同在座诸位一般,勇敢忠诚,恪守七诫。”
七诫?
林鱼青立刻看了一眼艾达,满腹疑惑,却又不能问。他此时穿的是一件联盟不联盟、桐源不桐源的华丽长袍,号称是东方某个“和玉城城守之子”;如果连这个看起来人人都好像知道的事也要问,不免令人生疑。
这时身边众骑士领主听了,已经一一站起,向梅索科伯爵举起了酒杯;唯有一个坐在老伯爵右首、身材臃肿肥壮的中年男人没有动。在众人纷纷落座后,他用手帕抹了抹自己稀疏的胡子,对蜜娅笑道:“教皇冕下也希望,夫人日后能更加虔心服侍神明。”
他这话一说,长桌上刚刚热乎了一些的气氛顿时又静了下去;众人的一双双眼睛,都瞧向了蜜娅,神色各异。
蜜娅眨了眨湛蓝的眼睛,飞快地瞥向了自己的丈夫;见他点点头,她有些无措地低下头轻声说道:“神恩庇佑,必当自省。”
“你说这个胖子讨不讨厌?”艾达凑近了,在林鱼青耳边小声说道,唇齿间还喷吐着热苹果酒的气味:“成日这样阴阳怪气,好像认定我们不忠于教皇,盯我们比狗盯骨头还要紧。”
“为什么?”
“罗曼丹说,那是因为父亲一直以来,缴给皇帝陛下的税金都比给教廷的多。”趁着桌上又一次响起交谈声,艾达轻声解释道:“可是本来就应当这样呀!”
林鱼青不大明白这些事,只是他对教廷全无好感,立刻附和道:“难道必须多收了税金才能侍奉神明?”
“就是!”艾达轻轻一拍桌沿,缩了回去。
仆人在众人间穿梭,为骑士领主们又添上一篮篮松软的“潘德美茵”。梅索科伯爵以手帕掩口,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肩膀震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他停下来后,却没理会大女儿的轻声询问,反而转头朝胖子督军道:“托了沙路尔特大人的福,如今集英岭及周围治地中,坠灵之乱几乎已经绝迹了。教皇冕下召集诸位阁下前来,其实倒没有了用武之地。不过,即使诸位只是盘桓几日,我也……”
“伯爵大人这话说错了。”督军抓起一块白面包撕成两半,挑拣着中间的杏仁和核桃,边吃边说:“沙路尔特大人之所以负伤,正是因为这儿的****棘手。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从他手下逃脱了,岂不是说明您正需要教廷的援手吗?恐怕我与诸位大人都还要再叨扰一段时间呢。”
林鱼青听到一半时,已经一个激灵,装作品尝奶酪和水果的样子低下头,想仔细听接下来的谈话。
但是督军这话说完以后半天,梅索科伯爵也仍旧沉默着——他只是掀起眼皮,与罗曼丹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目光。
那胖子督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皮球架在一个圆筒上似的,连他伸出的五指都肥肥短短,嵌着肉涡。他朝老伯爵笑了一声,指着自己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随侍继续说道:“您倒不必担心我们会让乱民漏网。看见我的这个侍卫了吗?不瞒您说,这是来自我领地的私兵。我这一次带了他们来,便是要将教皇冕下的旨意执行彻底。他们常年与流匪山贼打仗,对于搜寻追踪很有一套,与骑士大人们一起出发,更是事半功倍。当然,这一切都还需要仰仗梅索科家的配合。”
林鱼青微微转过头,扫了那个随侍一眼。那男人一脸胡子毛发,穿着皮衣布裤,打扮得倒与罗德有几分相似。
梅索科伯爵只是点点头,不知应了几句什么话,声气比刚才更弱了些;过不多时,好像终于精神不济,眼皮半合半开地垂了下来。
罗曼丹见了,向督军低低说了一句,又向众人告过罪,随即亲自将老伯爵搀扶了下去。蜜娅与艾达赶紧站起身,一起将父亲送出了宴厅——望着梅索科伯爵被扶上一辆简便马车,艾达轻轻地吐了口气。
“你今晚倒真像个淑女,”蜜娅回头看了她一眼,抬起手将艾达的一绺浅黄头发别到了耳朵后头:“父亲虽然没说,但心里一定很高兴。”?
艾达怏怏地应了一声,一边与姐姐姐夫往回走,一边问道:“父亲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他不愿意那胖子和骑士们在这儿呆着,为什么不直接赶他们走?”
蜜娅闻言一愣,眨了眨她蝴蝶一般的长睫毛,“父亲几时说不愿意让达克拉大人留在这儿了?”
“蜜娅,”就在艾达正要跟姐姐分辩起来的时候,走在一旁的罗曼丹出声了。他一向面容严肃,今夜却比以往看起来还要沉上几分:“伯爵大人的确有他的担心。”
困惑之下,蜜娅抬起一双碧蓝的眼睛,歪头望向自己的丈夫。她柔软的长长金发滑下肩膀,伴着耳坠上钻石闪烁的光芒,神态纯稚得看上去不像一位已婚夫人——她本来也只比艾达大四岁。
“集英岭及周边领地里,有可能出现坠灵的地方,审判团都已经去过了。”罗曼丹放缓步子,似乎有意在到达那一张餐桌之前,要先为妻子讲解明白餐桌下的暗潮。“除了从沙路尔特骑士长手下脱逃的人之外,其余的审判团队伍,几乎没遇见什么成气候的反抗,这一波的坠灵****已经可以说是结束了。如今仅仅为了追剿那一个村子的平民,教廷却召集了七位骑士领主来到集英岭……”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像是为了能软化接下来的这句话。
“伯爵大人担忧,这是为了防止我们有可能的反抗,而提前部署的一步棋。”
“有可能的反抗?”蜜娅一惊,花瓣般的红唇轻轻颤了颤:“对什么的反抗?”
艾达紧紧地攥着拳头,一声不吭地跟在二人身边,静静听着。
“总而言之,”罗曼丹叹了一口气,眼见离餐桌不远了,压低声音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不要与达克拉督军一行人多接触。”
艾达还想叫住他,问问他知不知道教廷审判团在外头屠村的事,罗曼丹却已经走了回去。
再度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艾达有些怔怔的,望着自己泛白的骨节发愣。作为一个贵族,她用餐时决不应该将手肘露出桌面;然而此时,就连她的姐姐蜜娅也没有来纠正她。
此时餐桌上一位叫做海伯的骑士领主,正在讲述他去年与另一名贵族之间的战斗——骑士团中直属的另外十位骑士长,虽然这一次一个也没有来;但教廷召集的所有骑士领主,却无一例外都是坠灵使。
敢与坠灵使起争端的,当然也是一个坠灵使;尽管在这种贵族之间的私斗中,大家往往并不以命相搏,可也不妨碍海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一场据说“持续了整整六日”的战役——最后自然是他获得了胜利。
艾达魂不守舍地听了一会儿,当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想到海伯若是与姐姐开战了,不知谁会赢时,只听身旁有人悄悄叫了她一声。
她一回头,正迎上了林鱼青一双黑亮的眼睛。
“我问你,这个胖子督军,你知道他的坠灵是什么吗?”他压低了声音,在骑士领主们轰然响起的笑声中轻轻问道。
“他没有,”艾达用刀尖扎起一块抹了黄油的烤肉,拿在手中遮挡嘴唇:“我听说,他家族里的坠灵使是他哥哥。”
“噢?瞧他这样趾高气扬,还以为肯定也有一只坠灵。”少年眼睛一亮。
“我若是他家的坠灵,也不想选这个肥肥腻腻、面目讨厌的身体住着呀。”
林鱼青紧张地一笑,随即声音放得更轻了:“那可太好了。我有一个想法……就着落在这个胖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