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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们自以为合适的言辞罢了。
当巡逻搜捕的士兵第三次从树林中走过去以后,出乎意料地,艾达首先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细细的,紧紧的,叫人想起一片极薄极薄的冰,好像随时能崩断,迸发出无数细小的冰碴。她口中吐出的几个字一闪即逝,林鱼青一时没听清,不由问了句:“什么?”
“我说,”艾达微微抬高了声音,“原来梅索科家,是他的橘子。”
少年望着她被枝叶剪碎了的白色影子,没有明白。
“我以前也听不懂那句话。一个人身上带着一个秘密,一个没被满足的愿望,和一只橘子?”艾达轻轻地说道,“但是我刚才想明白了,他的橘子就是我们呀——汁水丰富,圆圆胖胖,却一根刺也没有,剥下皮就能吃。上路的时候,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别人,都很能解渴。”
不等林鱼青回应,她又继续说道:“他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蜜娅——蜜娅真是很无知轻信。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结果送了命——我不,一点也不同情她——”
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林鱼青以为她哭了,但是当艾达忽然轻轻拨开枝叶的时候,却露出了一双干涸的眼睛——血红,但是没有眼泪。
“那对翅膀,已经有一会儿没出现过了。”她忽然换了话头,没来由地叫林鱼青松了一口气。他顿时油然而生出一股歉疚,好像这一口气叫他很对不起艾达一样;他仰头看看天空,回应道:“真的啊,是不是它的力量消耗完了?毕竟也飞了一两个钟头了。”
“真是这样的话,它肯定得回去用灵石补充。”
“那要花多长时间?”林鱼青立刻微微坐起身,感觉到这也许是一个机会——当他们叫出龙树和白狐狸的时候,就算被庄园中其他坠灵感应到了,但只要那对翅膀不能立即将他们定位,或许他们就能趁这个空隙冲破封锁逃出去。
“我不——我猜,怎么也得好一会儿吧?”艾达顿了顿,“但是……万一这是他们引诱咱们露头的计划怎么办?”
两个孩子此时都已是惊弓之鸟了,他们不敢不把每一件事都当做罗曼丹深谋远虑后的规划。
昨夜慌不择路之下,他们一路冲进了重森堡外的树林里,树林后方就是庄园的外墙。自从两千年前坠灵降临以后,早期历史上的护城河就被弃之不用了,只要翻过这堵外墙,两个孩子就有机会逃离自由之城——然而这并不容易。
另一项传统被保留了下来:外墙上每隔一二里,便会升起一个小小的瞭望台。坐在这棵树上向外望,林鱼青看不见瞭望台内部;这并不妨碍他想象着里头的士兵,以及他们是怎么走上墙头换防的。
“假如咱们身上有猫叶子就好了,”少年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把猫叶子嚼碎了喷出去就能让那些坠灵浑身发软,我应该带上一大捆的。”
“不知道百九在哪里找到了那么多,”艾达想了想,问道:“或许是庄园里长的?”
百九就是那一只白狐狸模样的坠灵。
“应该不大可能——我们之所以管它叫猫叶子,是因为那种植物只生长在有夜猫出没的山林里,因为夜猫的粪便里带着它的种子。”
“那百九是怎么弄来的?”
可惜他们不敢将白狐狸召唤出来,不然问问它,就什么都明白了……艾达低下头,看着腰间灵器微微地流转着盈光。昨晚在逃亡的时候,她一心只想弄清楚在父亲和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当她终于得到了答案的时候,又无数遍地希望自己没有问过。
艾达甚至连她是何时召回坠灵、又如何爬上树的都记不大清楚了。只有一个细节牢牢烧刻在她的脑海里:在他们刚刚藏好的时候,恰好有一队卫兵举着火把从树林里走过,经过了他们的脚下;借着昏暗的火光,她一低头,看见自己裙子一角染上了一块血迹,不知在哪儿沾上的,已经干得硬了。
“艾达,你看,”林鱼青忽然悄声叫了一句。
她一抬头,目光刚一落在那走进树林的人身上,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裹在一件油毡布斗篷里,施劳每走几步,就得伸手扶一扶从前额滑下来的兜帽。他转头四下看了看,站在一棵树下不动了。
雨丝细细漫漫地飘在空气里,树林里看起来就像浮起了一层铁青。施劳一只手紧紧抓着斗篷的边缘,兜帽被雨浸得半干半湿,黏答答地贴在脖子上,叫人很难受。但是想一想主人的境遇,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失去了叫苦的资格。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了,自从第二任妻子也生病死了以后,就再没有娶过,自然也没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甚至在看见小孩的时候,也不再去想如果自己有孩子,他们会是什么样子了——现在,当他想起孩子的时候,他就会想起主人年幼时的脸。
实在是太莽撞了,施劳怔怔地想。艾达小姐怎么胆敢半夜闯进督军大人的卧室?如果她没有去,后来的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想到这儿,嘴边又浮起了那一根深深的纹路。他年纪大了,只想着一切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过下去。
他的思绪飘得太远,以至于当那个脚步声来到眼前时,施劳才猛地一下惊觉,忙扶起了兜帽,望向来人。
“是你约我的,怎么这么晚才来?”他忍不住埋怨一声。
“路上的卫兵太多了,被盘问了好几次,”来人摘下帽子,先露出了一个大鼻子,才接着露出了一张年轻的圆脸。
“你为什么要约我来这儿?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准备伯爵大人的后事吗?”
“几乎每一队卫兵都问了我这个问题——这儿是庄园里人最少的地方了。”年轻人苦笑一声,“虽然我是伯爵大人的随侍,但是自从伯爵大人去世之后,他们就没再让我靠近过卧房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大人,他那时候还没死,喝了我给他准备的热牛奶……后来就……”
施劳默不作声地听着,等待他切入主题。
“有一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但不知道应该找谁……蜜娅夫人身边的人,就等于是罗曼丹大人的人,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你了。”年轻人说到这儿,圆脸上浮起了一丝紧张,四下看了看,“我怀疑——我怀疑伯爵大人的死有问题。”
他压低了声音:“昨夜在罗曼丹大人离开之后,又过了好一阵子,突然来了几个侍卫和侍女,说是蜜娅夫人派来的,无论如何要请伯爵大人过去一趟。我跟他们争了几句,还是拗不过,一开门……”
后面的事当然不用再说了,施劳冲他点点头,安慰了一声,心里却想到,这个男孩真是不大聪明。
梅索科伯爵缠绵病榻已经几年,却偏偏在昨夜的节骨眼上去世了;就连那些个初来乍到的领主们也隐约觉得蹊跷——只是没有人提罢了。这男孩现在来跟自己挑明了这些话,也不想想,他又能怎么办呢?
施劳又叹了一口气,感到身上的油毡布斗篷更沉了,湿湿地压在他的骨头上。在他打发走年轻人的时候,后者还轻声嘱咐了一句:“你知道艾达小姐的下落吗?或许我们可以帮她跑出去。”
这顿时叫施劳生了警惕。他不知道艾达在哪儿,因此便回应道:“要是你看见了艾达小姐,一定要让我知道。”
那年轻人点点头去了,留下施劳一个人在原地,愣愣地想了半晌。
当他正要离开的时候,一个轻轻的声音在身后叫住了他:“施劳!”
他猛地一拧身,眼睛睁大了。那个长得像东方人的脏小子,此刻正从一棵树后探出头,不比初次见面的时候干净多少——施劳惊得面色都白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你!艾达小姐呢?所有人都在找你们啊!”
“我们昨晚分开了,”林鱼青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谎,出于提防没有走近。他不知道施劳身后有没有卫兵,也不知道他信不信得过,隔了七八步的距离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是人家约我过来的,”施劳还没能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四下打量一圈,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找艾达,还是在找他的坠灵:“没想到你在这里!你和艾达小姐怎么会分散?不是一起逃走的吗?”
“昨晚的追兵太多了,我们分开跑,逃掉的机会大一点。”这是事实,他们昨晚的确这样干了;只是在一会儿工夫以后,两个孩子又重新聚头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