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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前头的活尸们身躯一颤,张开了挂着破碎衣料的大嘴,猛地扑咬上来。
    “锵。”
    千钧一发间。
    一抹寒光自囡囡身后刺出。
    随后。
    勾、刺、点、抹、挑。
    这清冽而又森然的剑光暴涨开来,将小丫头牢牢护在了中央。
    “我。”
    直到这时,囡囡的呼救这才说出了口。
    而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便将她从泥泞中拉起。
    接着,一席残破的道袍挡在她的跟前。
    李长安轻轻将囡囡掩在了身后,默不作声打量起对面的活尸。
    照着龙图等人的推测,他们之所以无法调动法力任人宰割,以及死后化身怪物,都是源于那碗“佛粥”的缘故。那莫名的钟声虽将众人从幻觉中惊醒,但是那粥却仍旧留在人的身体里,时时刻刻准备将人拉入不测深渊。
    李长安虽然自己没有吃下那粥,但山上的数千人却是一个不落全中了招,按照龙图等人的推断,眼下这数千人中恐怕大半都已化作活尸。
    不说其他,便是眼前的活尸便有百余具,其中异变的不下十数头。
    也无怪他们没有胆量随道士返身上山,便是李长安自己,法力枯竭,浑身带伤,还要护着身后的小丫头,只身单剑也难以敌众。
    不过好在,人虽只有他一个,但鬼却有很多。
    便在道士刚刚护住小丫头,活尸们还没来得及围上,便听得一声轰雷也似的怒吼。
    一个分外雄壮也分外熟悉的身影,越过了李长安,好似一头狂呼酣战的熊罢,一头撞进了活尸堆里。
    紧接着。
    数不清的鬼兵蜂拥而上。
    正是燕行烈与他的部众!
    在竹林里,杨之极那一番话虽然透着无耻,倒是也给李长安提了个醒。
    山上活尸甚多,但他李长安又何尝无有援手?
    燕行烈递给他的折子可还在怀里揣着。
    他之所以先前没想到这茬,一来是道士没有挟恩驱使他人的想法,顶多哪天清寂无聊,邀大胡子到人间来作个酒伴;二来么,他也那个能耐
    老实说,李长安就一半路出家的野道人,便连身上的度牒以及“玄霄”这个道号,都是占用了死去的师叔的。从便宜师傅那儿学来的几手法术,加起来都没手头这柄剑好使。拿着折子,指名道姓请几个阴兵上来,勉强凑合。但要想招来“千军万马”,他就只得坐腊了。
    好在,有龙虎山的专业户在,就无需他操这份闲心。
    眼瞧着,大胡子冲入活尸堆里,如若无人之境。
    李道士自然也不甘寂寞,提着剑就要上去援手。
    可迈出步子,便是一拍脑门儿。
    疏忽了!
    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个小丫头呢。
    他回头看来,只瞧着这个在山下村庄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正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也许是因为怕生,只捏着指甲大的一角,但却用力到手指青白。
    她低着头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只在稀疏的冷雨中轻轻颤抖。沾着泥水与血迹的脸上,无声的淌出两条泪痕。
    李长安不由默然,才升起的些许除魔救人的豪情畅快,顿时全化作了一声短叹。
    可此时此刻,哪里有空闲去悲悯哀怜?
    道士很快定住心神,寻思着让一两位阴兵送她下山,可鼻子一嗅,却是咧嘴一笑,抬手吹了声嘹亮的号子。
    立时,旁边不远处。
    “昂嗯。”
    顿见树笼里杀出头油光水亮的大驴,迈开了四蹄撒欢地往这头狂奔。
    赶巧,途中正挡着具倒霉的活尸,被大青驴拿脑袋一撅,顶了个腾空而起,而后一个兔子蹬鹰,便晃悠悠飞到了坡下树杈上挂着,整个胸膛深深凹陷。
    要说这活尸,虽然不知疲惫,不畏伤痛,力气也比生前大上许多,若是有变异之处,那就更加难缠。但好歹也只是血肉之躯,手断了不能拿,腿断了不能走,脑袋丢了更是一命呜呼。
    便如眼前这位,胸膛深陷,肋骨尽碎,五脏移位,挤牙膏似的,嘴里冒出些浓稠血浆,眼看是就要死干净咯。
    驴儿跑到跟前,被道士揪住顶毛一阵乱揉。
    上山时,道士打算凭着发型浑水摸鱼,便让驴儿自个儿先在寺外溜达,眼下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还一度担心大青驴别被活尸给生吞了,可没想,好嘛
    道士摸了把驴铃,从里头抠出坨泥巴,早晓得这驴被月酒开了灵智,却没想到聪慧如斯。
    “看来以不能叫你‘蠢驴’了,得叫你‘驴机灵’。”
    玩笑话说完,李长安便把小丫头抱起来搁在了驴背上,揪着驴耳朵嘱咐:务必将人送到山下安置点等他。
    再对小丫头说道:“囡囡,这山上危险,你就先同这驴‘机灵’下山去吧。”
    小丫头没说话,只把道士的袖子又拽紧了几分,泪盈盈的眸子看着他。
    李长安心底一软,却还是柔声道:
    “囡囡怪,叔叔是要去救人,救更多的人”
    囡囡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抱紧了。”道士嘱咐。
    小丫头轻轻嗯了声,双臂围住驴脖子,将小脸埋进了鬃毛里。
    目送一人一驴下山远去,李长安收回目光,转身走到老甲正的尸身旁。
    此时此刻,这位尽职尽责的老人仰躺在泥泞里,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身躯正在轻微抽搐,脸上红毛点点蔓生。
    李长安抬起剑尖,抵住他的喉咙,而后用力一压。
    剑锋切断颈骨,亡者得以安宁。
    道士为其阖上双眼,才抬眼看向这幽幽夜色。
    天光已尽,雨势早歇。
    冷月自云翳的空隙间投入微光,盘山而成的千佛寺在幢幢树影里无声静默,白日里的金碧辉煌,在这个夜晚尽作了鬼蜮森森。
    “三身佛。”
    李长安叩剑自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决断() 
千佛寺。
    法会会场。
    一方既浅又小的泥坑,吞吐着些血红色的泡沫。
    李长安伫步于前,俯身拾起根不晓得谁人遗下的半截竹仗,在泥浆里扒拉出半截肠子与一副心肝。
    上头血迹未干。
    这意味着在不久之前,有人如同砧板上的牲畜,在此被人开膛破肚。
    可现在,无论是被害人还是凶手,都已经消失无踪。
    李长安举目四顾,眼中所见尽是看台倒塌、香炉打翻、旗帜坠地、绸缎践入尘土,何曾有半点白日里的奢华风流?曾经拥堵的场地上,衣衫、兵器、兜鍪、募箱、银钱散落一地。烂泥、污血、残肢、脏器混作一起。
    任谁都可看出,不久前,这里曾发生一场厮杀不!是屠杀。
    可眼下,除却些许零碎下水,却诡异地没有半具尸首,便连那高耸的法台上,也只有几座空空如也的莲台。
    法会会场。
    这个今晚一切苦难开始的地方,难道已尸去楼空?
    “如何?”
    李长安没忙着作答,只先赶忙散去了冲龙玉,这才捏着鼻子死命摆手。
    这满山的刺鼻恶臭差点没把他熏翻过去,如何辨得出尸佛去向。
    他缓了一阵,反倒询问起燕行烈,但大胡子也只是无可奈何。对鬼而言,活人阳气好似夜中火炬,可这僵尸一类,在其眼中就与路边砂石无异,难以追索。
    “岂不是扑了个空?”
    “倒也不至于,这不还网罗了些臭鱼烂虾么?”
    说话间,但见会场四周的林树灌木丛中淅淅索索,一具具活尸仿若无穷无尽汹涌而出。
    李长安拔剑出鞘,笑道:
    “瞧样子,不是咱们网到了臭鱼烂虾,而是臭鱼烂虾网了咱们。”
    “那又何妨?”
    燕行烈浑不在意。
    “烂麻网困得住鱼虾,却围不住蛟龙。”
    “弟兄们!”
    他振臂高呼。
    “让这些跳尸烂肉见识见识边疆男儿的风采!”
    在其身边集结的阴军将士立时回应,连呼三声。
    “虎!”
    “虎!”
    “虎!”
    杀声仿若直上云霄。
    随后,在燕行烈一声令下,对着密密麻麻蜂拥而上的尸潮,反冲过去。
    活尸无惧生死,阴兵更是粉身碎骨亦不旋踵。
    双方甫一交汇,便如两排滔天巨浪交击,撞了个好吧,其实也没这么惨烈。
    活尸们牙口再利,嘴上也没镶符,哪里能对阴兵造成多大伤害?而阴兵这边李长安老早就有疑问,上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