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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蜮,还冷不丁发觉本事不顶用了,一个个早已是心乱如麻。
    猛的听到了李长安这一句,个个都支楞起了耳朵,连那白莲左使也是目光闪动。
    三人自是把这情形看在了眼里,悄然对了个眼色,书生就继续接口说道:
    “道长所言无错“说着,他慢吞吞举起根手指,“却想差了一点。”
    “请说。”
    “你若是此间主人,有人抢了你的庙宇,杀了你的仆人,夺了你的妻子。如今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正好落在你手上。”
    书生故意咧嘴笑了几声,又意味深长地瞧了眼那店家,这才说道:
    “你还会同他讲规矩?”
    道士答非所问。
    “难说,贫道向来不规矩。”
    坏人庙宇,杀人仆从,夺人妻子。
    一字一句都像铁锤砸在成梁心头。
    特娘的!每一样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只有悄悄挪动脚步,争取离白莲左使更近一些。
    忽然间。
    兴许是书生的挑拨,又或许是左使漫长的犹疑,那店家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他上前了一步。
    “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还是这一句,连语气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白莲教的高手们却被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甚至于,成梁还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儿。
    他回头一看,娘的,还是他的手下。
    这名镇抚司的番子瞧着自个儿长官看过来,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上眼珠子直打转,哆嗦着指着大堂里面,委委屈屈唤了声:“大人”
    成梁忍住恶寒,循着方向,扭头一看。
    咯噔!
    心脏都顿了半拍。
    周遭的喧闹一刻也未停止,唱曲儿的依旧唱曲,吆喝的依旧吆喝,然而不晓得什么时候,客栈里的士子、优伶、酒客、伙计,乃至于街上的行人,虽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却悄然把面孔都转了过来,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莲教的众人。
    厉相已显,将要噬人。
    而就在此时。
    白莲左使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到了店家跟前。
    “少主”
    身旁的老者面露担忧。
    “无妨。”
    他摆了摆手,神态从容。
    他看明白了!
    早在书生和道士一唱一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大胡子手中一直捏着酒杯,从始到终不曾放手,连指甲都因发力而变白,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别人眼中他犹豫不定,实际上,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而就在方才,城隍一再相逼,自个儿作势欲退的时候,燕行烈虽然不动声色,手上却松了力道,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书生和道士都是狡诈之徒,不可轻信,但燕行烈却只是一介武夫,没那么些弯弯曲曲的心思。
    白莲左使哪里还不明白,这三人分明是故作镇定,虚言恐吓想吓退自己一行人。
    既然对手想要自己走,他偏偏就要留。
    这鬼市固然凶险,但对方既然敢进,其中的门道自然是清楚的。大不了,他们做什么,自己等人也跟着做什么,只要挨到天亮,鬼市自然消散,介时看他们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打定了主意,这年轻的白莲左使洒然一笑,抖开手上折扇,露出几分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城隍,呵店家还不看座。”
    语罢,笑指对面三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
    “那一桌客人要的什么,我们就要什么。”
    “好嘞。”
    店家答应一声,又变回了滑稽谄媚模样,招呼伙计张罗起座椅,好似真就是个寻常客栈老板,只可惜门外那滩血还红得刺眼。
    白莲左使回头嘱咐了几声,居然就施施然到了三人桌前。不管三人警惕戒备的目光,抬起双手又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没有动手的打算,这才把折扇收起,往手心里一敲。
    “扰了三位雅兴,不过我手下人数颇多,店里的桌凳恐怕不够,我看三位这桌还有空位,我就厚颜”
    说着,自顾自便坦然坐了下来。末了,还故意问了句。
    “对了这总不碍规矩吧?”
    三人面面相觑。
九十四章 图穷匕见() 
这店家也是个促狭鬼。
    白莲教二十几号人,给安排了六张桌子,挨着李长安这桌散布开,正好把三人围在了正中。
    他自个儿搓着手,笑吟吟侍立在一旁,活像个等着傻兔子往树桩上撞的农夫。
    这般做派,场中双方反倒愈加不肯动手,只剑拔弩张地僵持着。
    里头的优伶又换了个曲儿,拨弄着琵琶,声音幽幽往这边飘。
    “行至上留田,孤坟何峥嵘借问谁家地,埋没蒿里茔”
    哀戚的歌声里,书生忽而一笑:
    “郎君既能纡尊降贵,我等自无不可,不过么”他捏起杯子,“诚恳”说道:“堂堂白莲教的少主人,随着我一穷措大吃桌残羹剩饭,恐怕跌了脸面吧。”
    左使扫了眼桌上丁点儿没动的菜肴。
    “不打紧。吃什么喝什么不重要,关键得看人。”
    “说得好。”
    书生一拍手。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能吝啬,这样”
    他对着店家招了招手。
    “店家!”
    “来嘞!”
    “把这一桌菜都给我撤了。”
    他迎着六桌人,二十几双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
    “我要重新点。”
    不是要跟着做么,那便瞧仔细了!
    不多时,李长安三人桌上便撤得干干净净。
    迎着那些个或森冷、或愤恨、或仇视的目光,书生坦荡荡挺起胸,抬起根手指点起了菜。
    “白切猪头肉。”
    话音刚落,旁边桌子上的老者立刻就跟着喊了一声。
    “白切猪头肉。”
    “羊脂韭饼。”
    “羊脂韭饼。”
    “蒸浑鸭。”
    “蒸浑鸭。”
    书生点个菜名,老者就跟着喊个菜名。不多时,七张桌子上便摆满了一模一样的酒菜。
    蒸煮煎炸,荤素俱全,香气四溢。
    场中人本就折腾了一整宿,吃够了风雨,哪个不是又累又饿。如今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就在眼前,任谁都在暗自吞口水,但却是谁也不敢下手。
    这鬼市的东西,谁敢乱吃?
    可谁也不舍得不吃,也不敢说不吃。谁晓得这店家或者说这城隍爷的客栈,定下的是什么规矩。
    吃了会怎么样?不吃又会怎么样?谁都不晓得。
    一帮人只能把眼珠子牢牢挂在那书生身上,都是老江湖,也都看出来了:大胡子、道士、书生,三人里真正懂得这鬼市门道的,就是那书生。
    要说这白莲教的二十几号人都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虽然在这鬼城客栈中神通不在,但声威犹存。一般人在这众矢之的,恐怕是手足战战、不能自已。
    但这书生却悠闲得很,慢条斯理的挽了挽袖口,这才慢悠悠端起了酒杯。
    哦,要先喝酒!
    那边的白莲教众人立刻是有学有样,齐刷刷地就把杯子给举了起来。
    然而这边书生摇了摇头,又把酒杯放下。
    那边白莲教众人便赶紧把杯子一扔,好像上面长了刺。
    书生夹起筷猪头肉;白莲教众人就跟着去夹猪头肉。
    书生扯下根鸭腿;白莲教的众人便齐刷刷去抢蒸熟的鸭子。
    书生放下斯文,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那边的教众就露出绿林好汉本色,在饭桌上抢得兵荒马乱。
    而就在这一帮子人吃得满嘴油光的时候,一个煞风景的声音突兀响起。
    “哐。”
    却是李长安抄起筷子没夹菜,反倒无礼之极地敲起了餐盘子。
    “且慢。”
    “怎么?”书生“好奇”问道。
    李长安没急着作答,等着二十几双眼睛都看过来了,这才扯了扯嗓子,作出“疑惑”的神色。
    “这既然是在鬼市中开的客栈,卖的东西当然是给鬼吃的。可这鬼吃的东西,人也能吃?”
    一句话说完,白莲教中立刻有人面露讥笑,这道士还一惊一乍地想着虚言唬人,那书生不也吃
    “道长提醒的是,确实吃不得!”
    没想到书生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一展袖袍,从儒衫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了个盘子。
    只见,他之前“吃”下的东西,一样不落,全在那盘子里堆着。
    一片死了也似的寂静。
    白莲教的高人们个个木若呆鸡,配着一个个塞得鼓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