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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霑说道:“我这些年与沧州方面联系不多,很难争取,但即便他要投咸阳,我也会想办法多割些肉下来。”
“大概方略便是如此,具体操作你与军部看着办,只是……”
赵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需要再像前些年那般行事太狠,把自己的名声弄得这么坏,没什么好处。”
何霑平静说道:“我喜欢让人害怕,这样方便做事。”
赵皇摇了摇头,指着地图上另外一处说道:“崤郡的水渠快修好了,筑高坝的事情,你交给别人去做。”
何霑看着那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他还是平妃宫里的小太监,皇帝陛下还是那个不知何时就会被赐死的太子。
他们在御花园的湖边聊过很多事情,比如怎样摆脱现在的局面,如果他们成功后,会做些什么事。
崤郡的水渠便是当时他们的话题之一。
这个水渠对赵国很重要,一旦修好,可以灌溉千万亩良田,同时还会成为悬在齐国头顶的一把利剑。
为了修好这个水渠,赵国花费了极大的资源与精力,甚至被迫减缓了消化罗国的过程。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道高坝如果将来真的动用会大伤天和,具体的主持者必然会遗臭万年,所以赵皇不想何霑亲自接手。
何霑这次没有拒绝陛下的好意,说道:“我会挑选合适的人选,齐人肯定会想办法捣乱,到时候顺便再杀一批。”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整日都想着杀人?”
暮色渐深,窗影渐淡,殿里的光线红暖一片。
皇帝与何霑的声音越来越低。
太监与宫女在殿外看着这幕画面,脸上露出笑容。
这种君臣相得、共商国是的画面,宫里的人早就已经看惯。
只可惜何公公是个太监,而且名声太差,不然肯定会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夜色渐至,宫里燃起了灯火。
皇帝有些累了,咳了几声,在何霑的搀扶下坐到榻上。
何霑再次说道:“你要保重身体。”
皇帝左手扶在膝上,挥了挥右手,说道:“你知道朕活不了几年了,怎么能不着急?”
如果是一般的臣子,这时候应该痛哭流涕,说什么陛下春秋正盛,何出此言。
何霑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看着皇帝。
皇帝低着头,有些疲惫。
他看着皇帝的头顶,三个漩很清楚,那代表着聪明。
皇帝从来都是很聪明的人。
“朕想为赵国子民,为天下人做些事情,如果朕来不及……”
皇帝依然低着头,说道:“你帮朕把这些事情做完。”
就算皇帝没有这样要求,何霑也会这样做,因为这本来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忍受着屈辱与痛苦、行走在黑夜里不见阳光,就是为了最后扫平诸国,成为天下共主,最终问鼎成功。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了一句话:“这是遗言还是托孤?”
遗言与托孤的区别在于孤那个字。
殿里变得很安静。
太监宫女早就已经避开。
皇帝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还是不支持我的决定?”
就在前几天,赵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身体虚弱,没有子嗣,决意从宗室子弟里选一侄儿过继为子。
最终经过几番挑选,皇帝选中了河间王府那个号称聪慧又老实的小家伙。
“我一直反对这个决定。”
何霑平静说道:“那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事涉皇位继承,一个太监没有资格评论,遑论出言如此粗野而放肆。
皇帝却没有生气,沉默片刻后说道:“只能如此了,你帮我看着。”
何霑说道:“好。”
皇帝这时候却愤怒起来,因为他知道何霑是在撒谎。
何霑刚才问这是遗言还是托孤,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现的非常明确。
“朕知道,朕死后你不会像待朕这样待那个孩子。”
皇帝盯着何霑的眼睛,说道:“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想成为真正的皇帝。”
何霑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
关于这件事情,在朝野间甚至异国都有很多流言,皇帝没有问过,何霑也没有说过,直至今夜。
皇帝的脸色更加苍白,眼里跳跃着愤怒的火焰,仿佛看着一个背叛的小人。
何霑被他的眼神激怒了,说道:“没有我,你能当上这个皇帝?没有我,你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皇帝沉声说道:“但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何霑微嘲说道:“为什么?因为你是皇帝我是臣子?”
皇帝沉默了会儿,说道:“不,因为我们是朋友。”
何霑说道:“我忘了很多事情,但始终记得朋友这个词不可相信,听着便有些恶心。”
皇帝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当年御花园坡上的那棵栗子树,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何霑微微皱眉,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皇帝说道:“你当时神功未成,难免会留下些痕迹。”
何霑说道:“当年你也查过我,知道我与洪老太监有关系,才会与我相识,说白了,你也是在利用我。”
皇帝带着些怅然说道:“是啊,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何霑沉默不语。
皇帝忽然咳了起来,显得很是痛苦。
何霑微微皱眉,取出一粒丹药,斟酌良久,切下约四分之一,喂入他的嘴里,扶他躺下。
皇帝咳嗽渐止,平静了些,闭目养神。
何霑告辞,准备离开。
皇帝忽然喊住了他,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何霑身体有些僵硬,说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皇帝收回视线,望向窗外的星空。
“我以往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直到发现你对这个世界始终没有感情,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何霑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皇帝说道:“对这个世界来说,你就像一个永远的客人,对你来说,朕似乎永远是个陌生人,这就是我的意思。”
何霑低着头想了会儿,说道:“我会侍候你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做,我也会保皇后一世福泽。”
说完这句话,他向殿外走去,从始至终没有转身,没有回头。
“如果你不是太监,朕把皇位给你又如何……”
皇帝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走到殿外,自有太监替他披上大氅。
夜深时分,难免有些寒冷。
数十名太监簇拥着他向皇宫外走去。
这些太监都是他的下属,拥有极其可怕的战力,在这种情形下,想要杀死何霑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眼看着宫门就在前方,何霑忽然停下脚步,说道:“我要去某处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那些太监闻言而惊,心想天下想杀何公公的英雄豪杰不知多少,便是皇宫里也不安全,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何霑来到御花园里。
他站在那棵栗树下,沉默看着远方。
星光洒落黑色大氅。
他看着就像一个怀旧的魔鬼。
……
……
(注:章节名来自——在遮阴的栗树下,你出卖了我,我出卖了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天下藏于吾身()
(昨天把阴鸷写成了阴鹜,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用五笔的,不用拼音。这样的低级错误现在很少犯了,说明我有文化了?不,只是说明我现在写书越来越少用那些复杂的字了。难道这就是懒吗?当然不,是多了自知之明,而且审美更加进步了。今天是大道开书一周年,简单概括一下:我很满意,谢谢大家。)
……
……
何霑走出皇宫,带着太监们在街上行走,行人纷纷避开。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因为长街尽头有一座阴森的衙门。
这里便是何霑创建的缉事厂,由陛下直管,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便意味着这就是他的衙门。
缉事厂拥有数千名密谍,数量更多的缇骑,高层官员大部分都是何霑提拔的太监,可以不经有司批准,直接监察、缉拿大臣甚至王公,拥有极大的权力。
太监官员们都穿着很低调的黑衣,那些武力高强的缇骑统领则是身着锦衣,哪怕在夜色里,依然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