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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辕一愣,这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使者却已经折身从马上的褡裢里取出了一只竹篮,再打开,里面是精致的一方漆器食盒。使者高高捧起食盒,弯腰敬给楼辕:
“禀武安君,这是圣上命小人从京城带来的冰皮玉兔肉松糕。”
楼辕微微怔愣,许久,行了个武将之礼:“楼暮皓谢圣上恩典。”
接过了点心盒子,触手冰凉。楼辕一言不发,先将盒子放到了竹屋里唯一的桌子上,而后才回身看使者:
“使者快马加鞭……就是为了给暮皓送来这一盒点心?”
使者点点头,楼辕的神情里虽不见激动,眼里却有一层水光。跟着微微低头,佯做咳嗽了两声,侧身让进使者:“使者快快请进。”
说罢,又倒了杯茶递给使者。使者实在也是累极渴极,忙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牛饮之下,自然喝不出好喝在哪里。楼辕只又给他添了一杯,他忙摆摆手:
“怎敢劳武安君……”
“无妨。”楼辕只笑,“我是主,你是客,自该我招待你的。”
使者心下感念楼辕没有架子,自然是欣喜十分。又慢慢品了一口那茶水。入口是极为苦涩,然而咽下之后,回味却甘甜无双。使者只道楼辕是出世的妙人,所饮之茶不同凡响,却不知这本来就是寻常的小叶苦丁茶,宫里的贡品茶品还瞧不上它的。
当下略略歇息了片刻,使者便道:
“前些日子,新进宫的丽贵人命御膳房做了盘冰皮月饼,圣上陪着她的时候便想起来,说是武安君最爱吃冰皮的点心,便令御膳房做了这么一份,又差遣小人为武安君送来。”
楼辕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修长的手指搭在上面,入手便知丝丝凉意。眸光微动,使者便继续道:
“因为汴京离南诏实在太远,所以圣上又请玄命司的白青骢白玄使,画了一道冰符在盒子里。小人不知这冰符能用多久,怕是点心坏了,误了圣上一番心意,故而只好星夜兼程又是快马加急了。”
楼辕抿着唇,许久,才低低声音开口,音调里有些波动,却是感慨:
“他竟还记得我爱吃冰皮点心……”
看得出来,他很激动,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带着感慨的喜色。使者知道的,当年武安君辞官,其实是和圣上闹得很僵。使者见此,便也趁机美言了几句:
“圣上始终是挂念着武安君的。圣上虽不说,小人却常见圣上对楼尚书说起武安君来。”
楼尚书,自然就是他大哥楼轩。
“每逢中秋重阳,圣上一家团聚的时候,都会多问楼尚书一句,今年武安君是否仍未归家。”
楼辕微微垂眸,自打他到了苗地以来,确实是一次都没有回过京城。他甚至忘了自己离京之前,是不是曾经立誓此生再不踏足京城了。
应该是没有吧。
他忽然想,也是时候,回去看看霍湘震的坟冢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四年前?还是三年前?
对了对了,玉婧和他的孩子也该三四岁了。那孩子却是下生就没见过生身父亲,这点和他一样。
也许……他真的该回去一趟了。
自霍湘震离世之后,他便觉得自己是断了和尘世的一切联系。可现在细细想来,却正是因为还舍不得这些亲朋家人,虽然活得出世超尘了,一颗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他们的。
送走了使者,楼辕一人坐在竹屋里,盯着那盒点心愣愣出神。丝丝的凉气依然还在,白青骢毕竟是神兽,绘制的冰符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失效的。
白青骢……也不知他和行云怎么样了,京城习惯吗?他做的鲥鱼鲜美十分,可惜自己已经茹素多年了。
盯着那盒点心,楼辕竟然光是出神想心思,就想了半晌。
千里之外,陆秦汴京。
陆六孤在书房里批着奏章,眼见天色渐渐昏暗,眼睛有些花了,便微微闭目。身旁宫女见了,便极为机灵地掌上了灯。
陆六孤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在眼前奏折批罢,终于是可以歇口气了。微微歇了片刻,又叫来了身旁的内务总管。
“给武安君的点心,此时也该送到了吧?”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总管赶忙回应:“圣上,南诏距离京城远隔千里,该是没这么快的。”
“没这么快吗?……”陆六孤喃喃两声,“我却有些等不及了……”
等不及的,却也不止他一人。
“藿香!藿香!!”
吴积白叫得一声比一声高,死死抱着要逃出这间屋子大门的霍湘震的胳膊,还在抻着脖子大喊:“保安!!保安!!!过来一个帮我摁住他!!”
“放开我!!!”霍湘震怕伤到吴积白不敢用劲,但是这么一瞬间就已经被匆匆忙忙跑来的四个保安抓住了,一个上拘束带一个准备镇静剂,另外两个满脸壮烈的模样摁着他,活生生对付精神病人的架势。
“吴积白!!”霍湘震已经被拘束带绑起来了,挣扎扭动躲开镇静剂的针头,同时向同窗好友怒喝,“我没有精神病!放开我!!”
“我知道你没精神病……不对,老子又不是精神科的大夫,你爱有精神病没精神病!”吴积白终于能喘口气了,擦擦满脑门的汗,“就让你老老实实躺下来休息休息,这他妈一个生化危机的架势!”
保安们大概已经习惯了三十六式擒拿霍湘震,镇静剂的针头终于扎进了霍湘震的上臂。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霍湘震突然飞起一脚踹开了近在咫尺的保安。又要挣扎的时候,摇晃了两三下,终于没力气了:
“乌鸡……你……”
“最新到的一批高浓度镇静剂。”吴积白耸耸肩,“我跟局长打了报告的,他批准了抓你的时候可以用。”
“你们……”霍湘震的眼皮越来越沉,只好任由保安们把他扛回病房。吴积白跟着保安们神身后,不住道:
“这位辛苦辛苦,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啊!食堂随便选~哎呀每次都抓他我也知道辛苦大家,我这不是打不过他么!”
“放开我……”霍湘震昏昏沉沉间仍然在念叨,“让我回去……三途镜系统……”
“乖,你的实验数据没人会给当垃圾扔了的,你休息好了仍然可以回去继续的啊!”吴积白哄小孩一样,同时喋喋不休,比镇静剂还催眠,“你说这半年以来次次都得是你晕在写字台上让人给我扛过来,你何苦的呢!你好好休息何至于每次都来折腾呢!干嘛啊非得不眠不休的研究个系统……”
“暮皓……”
霍湘震已经睡着了,却还在说——
“暮皓……只能活到三十岁……我……要去救他……”
第八章 妖魔有道,可堪天逼绝路()
再醒过来的时候,霍湘震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怔怔出神。头很疼,闷闷地,昏昏沉沉,让人只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可是他真的还有时间睡吗?
“你醒了?”有人问,霍湘震侧目,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怔怔看着天花板。
是他的前女友,白宛南优。
第零局的工作虽然保密,但是现在他是在医院里。第零局并不存在于公众的视野之内,这家医院在名义上和第零局没有半点关系——除了一部分主要的医护人员是第零局内部的员工,比如吴积白。
于是霍湘震也不意外白宛南优会到这里来,应该就是吴积白通知他的。他的家人在另一座城市,他一个人在这边。
提不起力气,镇静剂的效果还没过。霍湘震依然盯着天花板,白宛南优见霍湘震不理她,竟然无法开口。
“藿香……我……”
她鼓起了勇气,霍湘震淡淡扫她一眼,眼里的漠然让她一愣,于是到嘴边的话活生生憋了回去。
她突兀不语,霍湘震的眼神便又转回了天花板。空空的,仿佛要透过天花板,看到另一个世界。
白宛南优心里一乱,慌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提包:“那……藿香,我先走了……你……你……”
霍湘震没有回应,她便急急忙忙转身走人,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刺得霍湘震耳膜疼。
力气微微恢复了一些,霍湘震翻身坐起,血往头上冲,又是头疼。缓了一会儿,就要下床。
这里不是病房,是吴积白的值班室。霍湘震没有病,他只是需要休息。
可是偏偏他不愿意休息。
穿上外衣,又要走。木门咔哒一响,吴积白推门进来了。
见到霍湘震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