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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救……救驾来迟,还请大人……请大人们不要怪罪……”这人嘴里颠三倒四,话里话外一点规矩都不懂,却要故意做出官场上的样子,实在惹人发笑。
薛姑娘不由得想起,那日步公子说过,手里没沾过血的百姓,都是些待宰的羊,要靠他们做事,都是痴心妄想。
眼下的场面,似乎恰恰是应证了步公子的话——那些老实百姓,只盼着天上落下大救星,见七司好说话,便赖着不放,可被几个装模作样的官兵一吓,又躲得无影无踪了。
张瞎子也不知道这些狗腿子是从哪里来的,有人帮忙开路,自然求之不得。当下任由这队人领着,直奔了东城门外。
城外一里多地,有一片风水颇佳的坡地。前几日阵亡的弟兄,便是埋在了这里。
队伍赶来此处时,步安与晴山姑娘早已经到了。
很久之后,薛采羽才知道,这天上午,步公子提前出门,是带着晴山一起,去县衙前会见城防军与城中各个大姓的当家人。
据说当时,晴山姑娘弹指间,就将县衙前的一块长宽一丈有余,高与县衙飞檐相仿,刻着不知哪朝哪代的风雅诗文的顽石,震作了齑粉,也镇住了在场所有的官兵与百姓。
这日中午,七司在宁阳县外的山坡上吃了干粮,烧了纸钱。
新起不久的坟堆下,埋着的是宁阳县里最好的棺木,里头是为了不白活一场,而千里迢迢赶来赴死的异乡人。
队伍离开这片墓地时,步安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想着,将来有一天,要把这十几具棺材运回越州,还要叫张瞎子出马,找一块上好的阴宅,风风光光地下葬。
也在这一天的中午,三位僧人离开泉州开元寺,往剑州府来。
……
……
十二月初八,下山的第五天。
小和尚广念仍旧整日乐呵呵的,看什么都新鲜,像一只挣脱了鸟笼的麻雀。
师父说他六根不净,还真没有说错。
若不是上山出家那日,方丈瞧出他有慧根,他眼下大概只能日日挑水砍柴,将来也最多不过做个火头僧。
来到宁阳县城,城门巡检好一番盘问。
广念才十三四岁,生了一张讨人欢喜的圆脸,看着人畜无害,官兵没有为难他。
两位师兄中,广慧师兄从来缄口不语,仿佛一尊移动的石像;广开师兄却是天生笑脸,出门在外,住店化缘,都由他来出面,这一回也不例外。
这宁阳县的官兵,似乎特别小心,直到亲眼看过了度牒,才肯放他们入城。
广念心中有些纳闷,等进了城,便愈加好奇了。
“师兄,这宁阳县城怎么一点不像是遭了灾的样子?”
广念问的自然不是“石像”师兄,而是三十多岁,方头阔脸,始终笑嘻嘻的大和尚广开。
“这县城里煞气重得很呢。”广开师兄笑着摇头。
“最好晚些碰上那个书生,”广念摸了摸光光的脑袋,“咱们就能在山下多玩几日。”
广开和尚边走边四处看,脸上神情难得地安静,半晌喃喃道:“还真不在城里呢。”
“师兄可不要又看错了。”小和尚广念笑道。
大和尚广开笑得有些尴尬,摇头道:“连方丈也有看错的时候,我便是看错,也是常有的事,还是你去找个人问问。”
广念吐吐舌头,心说师兄这宿命通还真是修的半吊子神通,时准时不准的,就连出门看个天气都时常要算错,还不如乡间老农呢。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中年汉子,广念上前询问,城中何处可以投宿。那汉子替他指了路,便匆匆走了。
三人一路走,只要遇上路人,广念便会上前,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问到第六个,是个大娘,等她也走远,广念才眉头微皱,冥思苦想般说道:“还真不在城中,初四便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才第六个就灵了,今日运气不错,”大和尚笑道:“别急,接着再问问。”
“不问了,太费劲,等先住下,吃过了斋饭再说吧。”广念一副拒不合作的样子。
大和尚也不强求,只是笑呵呵地走在前头。
广念跟着走了一段,忽然问道:“师兄,万一那书生不是恶人……怎么办?”
“世间因果如恒河之沙,善恶哪有那么分明?”大和尚摇头晃脑。
“照师兄这么说,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了?”广念撇了撇嘴道:“刚才那个大娘心里,可把那书生当做菩萨一般呢。”
大和尚不说话,自顾自走在前头。
广念忍不住又问:“师兄,你说咱们万一杀错了好人怎么办?”
大和尚悠悠道:“广念啊,开元寺三千多僧人,吃穿用度,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广念一时听不懂,心说要是能对着广开师兄,也使一使神通就好了,可惜他修为尚浅,神通时灵时不灵,更何况山门规矩,一应神通都不能对同门使用的。
世人不分好坏,世人怎么可能不分好坏……广念死活想不通,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广慧师兄。只见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估计问他也是白问。
第264章 善恶果然难分明()
自从七司走后,宁阳客栈便一直空着,直到这天,又住进三个僧人。
泉州开元寺闻名遐迩,掌柜的问清来历,非但不收店资,便连饭钱也一并免了。
等吃过了斋饭,眼看天色将暗,三人也索性不再出门,坐在客栈正堂,与林掌柜攀谈。
林掌柜说,本县根本没有往来的客人,客栈不图生意,求个人气罢了,何况三位高僧住进来,他也能沾点佛缘。
大和尚广开便问,这诺大一间客栈,怎么就他一个掌柜亲自操持,连个伙计都没有。
林掌柜听他说到伙计二字,不禁脸色微变。
广开的缘法是宿命通,善察因果报应,能知过去未来,虽然他修为没那么高,不至于桩桩件件都一目了然,却也不是碰巧才问到客栈伙计的。
小和尚广念见掌柜的神情慌张,知道师兄是在试探他,因此忍着不插话,只听他们闲聊广念的他心通才修到第二层境界,能被他看破心事的,人群之中,十不足一,眼前这掌柜就不在其列,要不然也不用师兄来试探了。
“莫非店中伙计,是死于非命?”大和尚广开追问道。
林掌柜默默点头,接着又赶紧摇头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广开颇有深意地看了师弟广念一眼,像是在说: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外头天色将暗,掌柜的不慌不慢地起身关了大门,栓了门栓,见三位僧人还坐着,不像是立即就要去休息的样子,便续上茶水,陪坐一旁。
广开和尚又问,这客栈里先前住过些什么人。
掌柜的想起东家曾交代过,不要在外人面前,透露步将军的行踪,只好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广开和尚见他不敢说,便收敛了笑容,压低了嗓音道:“不久之前,客栈里刚住进过一伙凶徒吧?莫非店中伙计,就是他们所杀?”
林掌柜吓得面色大变,连连摆手。
广开正要再追问,却被师弟广念打断了。
“师兄,”小和尚正凑在门缝前往外看:“天黑了。”
“是该天黑了,”广开随口应付,又对着林掌柜柔声道:“施主莫要惊慌,若是受人胁迫,不敢声张……”
“师兄!”广念又喊:“天色已经全黑了。”
大和尚广开正觉得纳闷,小师弟平时机灵得很,今日怎么这么没眼力,明知自己正在套那掌柜的话,却屡次三番来打断。
“黑了便黑了嘛……”广开说到此处,忽然瞥见广慧师弟那张石头面孔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这才恍然间察觉了不对劲。
天都黑了,为何城里还静悄悄的?!
他们师兄弟三人,自泉州出发,取道延平府,来到这剑州府宁阳县,一路行来,但凡是遭了拜月之灾的地方,一到了夜里,无不鬼哭狼嚎,怎么偏偏这宁阳县,一点动静都没有?
“施主,”广开疑道:“莫非宁阳县不曾遭灾?”
林掌柜莞尔笑道:“大和尚有所不知,本县不久之前,还深陷拜月祸害呢,幸亏……”
广开见他生生停住,似乎不便往下说了,心中愈发好奇,追问道:“幸亏什么?”
“小老儿见识浅,嘴又笨,说不明白,说不明白……”林掌柜赶紧起身告罪,独自去睡了,留下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