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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冯德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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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下来了,发出了哗哗的响声。孙承祖趴到窗上向院子里看了一笑,说:“是时候啦,不把孙俊英拉过来,很难干点什么。”
  “有准头?”王镯子担心。
  “据蒋殿人说的,冯寡妇看见她在家捏豆面人下油锅炸江水山。这说明她的心情,也给了咱们一条小辫子。”孙承祖说到这里转回身,“我先和她勾搭上,慢慢拉她下水……找我的解放军衣裳来。”
  “这时就去?”王镯子脸上露出难看的颜色,白了丈夫一眼。
  “这种天正是良机。吃醋啦?”
  “我才不管哪,只要她听你的话。”王镯子没好气地回答,拿军装去了。
  雷电交作,夏雨滂沱。天地被黑幕遮掩,村庄被雨帘披挂,一切动响完全埋没在雨声里。
  孙俊英的房子没有院落,屋门临着胡同。她敲打门声惊醒,很生气地问:“谁呀?”问了几遍也不见回答,敲门声仍旧不停。她不耐烦地披上衣服下了炕:“你怎么不说话?”她抽开门闩,盯着进来的披着防雨东西的人:“你究竟是谁?”
  来人重将门闩好,大步向屋里走去。孙俊英疑惑地怔了一霎,划火点上灯。她眼睛立时瞪大,看着这位身着军装、腰挂手枪的来者,惊讶地叫道:“你!”
  孙承祖把披的麻袋皮向地上一撂,阴白的脸上泛起得意的笑纹,说:“没想到吧?”
  孙俊英没有表情地瞥他一眼问:“多会回家的?”“前天晚上。”他坐到炕沿上。
  “深更半夜来我这干什么?”她不冷不热地问。“看看妇救会长呀!”他微微地笑着。
  孙俊英苦笑一下道:“我这干部早不顶用啦。”“这事非找你不可!”
  “么事?”
  “了解一下我媳妇的作风,招汉子没有……”
  孙俊英从他脸上的荡笑察觉到了意味,生气地说:“出去,我管不着这些。”
  孙承祖靠到她身前,紧盯着她的脸,挑逗地说:“好嫂子!我听说你男人出去几个月啦,真替你难受。少年夫妻两分开,这黑天雨夜连个做伴的也没有,你不闷得慌吗?”
  孙俊英眯起眼睛,瞅着他那白白的脸,两腮烘热。她吃力地向炕前挪了一步,语气含混地说:“没法子,命输上啦。”“俊英,你真忘记咱们的旧情了吗?”孙承祖更靠近一步,眼睛盯着她。
  孙俊英震动了一下,眼睛闭上。
  孙承祖双膝跪下,搂着她的大腿,央求道:“好英儿,多年的被窝凉不了,说句话吧……”
  灯再亮时,孙俊英蓬乱着头发,躺在炕上。她伸手从窗台上拿过黄铜水烟袋,摸出烟面向锅子上按。
  “你又开禁啦。”孙承祖偎在她身边,嬉笑着,给她点上火。
  孙俊英喷出一口浓烟,耷拉着眼皮说:“不吃点喝点,活着图什么?”她瞟一眼他的手枪:“你这长时间没音信,急得你媳妇向我哭过多少次……你倒没打死打伤,还当上官啦!看你那小白脸也没变,象没吃过苦。”
  “嘿嘿,枪子对我有眼睛。”他冷冷地笑着。
  “唉!”她叹息道,“自男人走后这几个月,我心可烦啦!江仲亭一出去就改了样。来过两封信都是教训我,还说他要革命到底……呸!他革命我可不能老守活寡。也算苍天有眼,你飞来啦,可是和你也长远不了!”
  “放心,俊英,我老守着你。”孙承祖心里高兴。“那怎么行?”
  “你以为我真是请假回来的?”
  孙俊英发懵,怔怔地望着他。
  “俊英,实话对你说,我是干够解放军,吃不了苦,怕打死,偷着跑回家的。”
  “啊!?”
  “我怕有人找,所以要一直藏着,过一个时期再露面。”孙承祖注意着对方的反应,“你说好吗?”
  孙俊英停了一会,想了一想,笑逐颜开地说:“好,好!那咱俩就好过啦!”
  “你可要守住秘密。”
  “你还不信我?”
  “你是干部呀!”
  “去他奶奶的!”孙俊英怒气冲冲地说,“我早就不想干啦,连党员牌牌一块摔掉!”
  “不,不能。”孙承祖正色道,“你还要当下去。”“为么?”
  “这些以后和你说,干部、党员你一定要当!”“那就凑合应付吧。”她没精打采地应道,“也是,万一那无情的仲亭再负伤回来,也好说话。”
  孙承祖见初步的目的已达到,更明确的要留着过几天再讲,他怕把她惊动起来坏了事。他最后把控制她的一着亮出来:“俊英,你在油锅里炸江水山?”
  “谁说的?”她骇然地坐起来。
  “放心,外人不知道。”孙承祖阴沉地笑道,“这事是冯寡妇告诉我媳妇的。你不用怕,我们不会讲出去。”“好,小亲亲的!”孙俊英舒了口气,“你也放心,我也守着你的密……”
  庄稼令人满意地生长起来,田野里青森森的一片。一群妇女在黄垒河畔锄玉米。玉米秸已达到她们的胸间,小个的女人只能露出个头来。女人成堆总是不得安静,姑娘成群更是闹翻了天。她们走出家门就叫、吵、闹、笑,干着活也是笑、闹、吵、叫,欢笑声此起彼落,和地北头堤上树林里的鸟儿赛起伴来了。
  唯有一位微胖的姑娘不开口。她那双不大的黑亮眼睛,紧看着锄头,默无声息地埋头锄着。当无人注意她时,这姑娘就停锄掏出衣襟里的手绢,拭一下眼睛,揩一下汗水,轻轻地出一声发自肺腑里的叹息。
  “哎,淑娴姐,你怎么唉声叹气的,为着么呀?”专爱挑剔别人毛病的玉珊,向胖姑娘进攻了。
  “你吃的咸盐真不少——净管咸(闲)事。”淑娴低头锄着地,回奉女伴道,“别人喘口气,你也大惊小怪的。”“这气喘的可格路。”玉珊推一把旁边的人,“春玲姐,你说古时候有个皇帝婆子,直到撕绸子她才笑,还有没有个皇帝婆子,只到锄地才唉声叹气的呢?”
  春玲直起腰,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揩着脸和脖颈上的汗水,笑道:“傻妮子,皇帝婆子还锄地吗?”她瞟淑娴一眼,学着样子叹口气:“唉!”
  春玲扮得那末逗人,看到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淑娴也闷下头不自主地笑起来,但立刻又哽住了……在那个闷热的夜晚,在那样的情况下,淑娴应允了孙若西的订婚要求。几天之后,老东山就庄重地给他们立了婚约。这使姑娘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这些天她是在惴惴不安的状态中度过的。她对江水山的热烈的追求心,被击溃了,瓦解了。当淑娴知道了关于水山定亲一说全系捏造之后,她痛恨孙若西的作为;但经孙若西再三的爱情表白之后,淑娴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既然她已许身于人,明媒正约,村人皆知,他又这样狂热地爱她,孙若西在地心目中又是位有文化的人,她只有依靠他了。可谓米已成粥,奈何?
  淑娴开始强迫自己把对江水山的热恋收回来,移植到孙若西身上。可是不行,人哪能任意左右感情呢!除了孙若西的动听的情话有时在她耳边鸣响以外,淑娴对他什么印象也留不住。相反,她越收回对江水山的心,越感到痛苦,越感到她是那样爱他;甚至感到他对她的生硬态度,也是珍贵而可爱的,她现在想要也没有了,那老槐树底下没她站的地方了。
  在这一点上,淑娴最痛苦。她悔恨自己,不该那样怯懦、软弱,经不住孙若西的一阵软硬夹攻,误信谗言,割断了与水山的关系。过去,淑娴感到痛苦,其中的成份主要是为不能得到江水山的爱情而感到苦恼、烦躁;而现在,她痛苦,主要的因素是失望,是她再不能追求她心爱的人了,她没有这个权利了!痛苦的性质不同,滋味自然就不一样了。
  淑娴渐渐在消瘦。失眠使她本来红晕的脸上呈现着憔悴疲倦。眼窝下那几处长小雀斑的地方,湿了干,干了湿的痕迹,洗过也能瞧得出来。淑娴有时仍去江水山家,和老干妈谈几句,帮她做点针线,但一听脚步声,她就向外走,她怕见江水山。走路碰上,她会避开身;他向她问话,她装没听到,不回答。然而,当没有人在场,她让过他的身子后,就良久地呆在墙角或树后,眼睛凝视着他那高高的身体,直至那身影朦胧起来,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才急忙垂头擦去满眶盈溢的泪水……
  仲夏的太阳暾暾升高,越高越小,越小越圆。烈日当头照,光芒似火烧。田野上空,波动着轻烟似的灰蓝色的气流。玉米地里炎热异常,颀长的叶儿象柔韧的利剑,划割着锄耘人身体的裸露部分,那伤处再被咸质的汗水一浸,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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