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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舍寒舍。菜儿,快去叫爹,说老爷来了。”
“暧!”菜儿飞跑去了,边跑边喊:“爹,城里老爷来了,小哥也回来啦!”
田麦端了条木凳,吹了吹木凳上的灰尘,又拿抹布擦了擦,让林老爷坐。林老
爷坐下:“种田人家嘛!原来,你们家不是有栋像样的房子么?”
“嘿嘿,那年清岛烧了。”
“唔。”林老爷记起来了。
田麦慌手慌脚找茶水,拎出个土巴壶,拿了个粗瓷碗,不敢倒出水来,十分尴
尬窘迫。他知道老爷吃茶是很讲究的。
“给阿根倒碗凉水喝喝,他累了。”老爷说。
田麦倒了一海碗凉开水,端出去给了车夫。车夫“咕咚咕咚”喝了个尽。
菜儿跑回屋:“小哥,爹和娘回来了。”她望着林老爷笑。
林老爷掏出两块银洋,塞给菜儿:“拿着,买件新褂儿穿!”
“老爷,茶也没喝一口,让你破费。”
田土根和豆女进屋,连腿上的泥也没来得及洗净。
“老爷,怠慢你了。阿麦,不懂事,老爷下乡来,你得先捎个信回家。”
“不怪阿麦,我是临时起心要来的。嘿嘿,早想来看看,一直抽不出空来。你
们还好吧?这些年也够苦的了。不说过去了。现在怎么样?老户都回来了没有?”
“都回来了,而且又来了十多家新户哩。唉,兵荒马乱,田也荒了,种熟了的
田又生了,又得花大力气呀!好在今年开春,雨水不错。田,翻耪了一部分,缺种。
这些年,肚子也填不饱,蓄命比蓄种要紧啊。儿女前世修,种子隔年留。佃户们家
无隔月粮,哪有种啊!”土根说。
“也是,缺种是大事,慢不得的。人误田一天,因误人一年。季节要紧,清明
都过了哩。种,我先垫吧,叫各家各户报个数来,稻谷多少,豆子多少,玉米多少,
芝麻多少,我回去叫账房安排。秋后,你们还就是了,勿撂荒。阿麦,这事交你办。
先登记,明日就办。”
“是,老爷,我明日就去办。”阿麦办事精细能干。
“老爷,这太感激了。”土根代表佃户给林老爷作了个揖。
“还有什么难境,说好了。青黄不接,饿肚子种地不行呀!”
“这年头,谁家不空,连老鼠都饿跑了。靠捞鱼虾换点米,芥菜、马兰头当顿
哩。家里的强劳力都到盐场去挣几毛钱换种子。”
“是耀武开的盐场?”
“老爷,盐田不是你的么?两三百亩呀!”
“我的?田当然是我的,谁叫他开盐场?”
“老爷,晒盐可赚啦!”
“哼!我就是来看看的。他开什么盐场,把佃户都拉过去晒盐了,田,不种啦?
岂有此理。土根,你跟大伙说,种子我借,春粮我也借,春借一斗,秋还一斗,不
加利。今年的租减一成,二八开。让晒盐的人回来修塘,修塘的人,一方石土一升
米,现给。有愿来开荒的新户,一视同仁,江南岸的,江北岸的,田家畈的,我满
收,老田收二成租,新田今年免租。缺粮给粮,缺种借种,度过这荒年再说。”
林老爷的开明之策,引来了许多人。杨茂生也领着一些老户来拜林老爷。阿麦
忙着给缺种缺粮的人造册。林老爷说,两天之内,派车送来。佃农们感激得五体投
地。
田土根和杨茂生领着林老爷去看塘,残缺的塘亟待修补。阿麦拿了把算盘,预
算工程量。人们都愿来修塘,一方土一升米,比晒盐还强,而且益在自己。
陈耀武听说林老爷来了,慌忙从江边盐田里跑来。
“表叔,您啥时下乡来的?连信也没给一个。快,请屋里坐。”他对女儿兰香
说:“快,叫娘备酒饭,林家表叔公下乡来了!”
兰香在看热闹。她的注意力在田麦那里。兰香听了吩咐,很不情愿地回家去了。
她想问阿麦,那个叫清的少爷怎么样。
林老爷说:“酒饭我倒不希罕。来了嘛,总不会饿着回去。你全家都迁来啦!
那瓦房是你盖的啰。”
“表叔的事,我岂敢不兢兢业业地办。”
“我看你是要在此久住长业啰!”
“那当然。嘿嘿,当然。”
“听说你招了很多人来开盐场,发财啦!”
“表叔,这事我正准备跟您商量哩。”
“跟我商量什么事?我要是不亲自来,你去跟我商量吗?领我到盐田去看看吧!”
“您跑了这么远,劳累了,还是到屋里歇着吧,我跟您细说。”
“我不累。我来,一方面是看看大家,春种有困难,塘也要修补了,刚才,我
当面跟大家讲了,另一方面是来看看你。”
“表叔,折煞我啦!不敢当。”
“不敢当?你敢当的。修了两三百亩盐田,开了个盐场,怎不敢当哩。我还不
知道哩。哈哈哈!”
田氏兄弟、杨氏兄弟都给闹懵了,不知其中蹊跷。
“盐田……盐田……”陈耀武一时语塞。
“开盐场,税可不轻呀!盐政问我讨税,我可得有个交待。我可不是那些不法
商人。”
“盐政,盐税,我都办过了。盐田也注册了。”
“那得谢谢你办事有方呀!可你还没有跟我订合同,几几分成?”
“表叔!不瞒你说了——这盐田、盐场是我的,我已经在余杭县注册了。”
林老爷一震,手中的拐杖一挥:“什么?你的?”
“是。我已拿到土地契约。”
佃户们你望我,我望你。又冒出个地主东家来。大东家二东家争地了,恐怕要
打官司了。他们这回是旁观者,不是当事人了。
“岂有此理!这整个岛是我的。一千二百亩。”
“表叔,现在这岛不止一千二百亩。我的盐田是从江里长出来的,不是你的。
不信,你拿弓去丈量吧!”陈耀武胸有成竹地说。
“这钱塘渚是我的产业。我有图。不管它长多大,从水里冒出来一亩我就再注
册一亩。当年,陆地面积不足八百,我就注了一千二。新冒出来的,与我的地连着
的,自然延伸,自然属于我!”
“表叔,天下的好事,也不能让你一人独吞呀!我办了,有证有据。”
“你好大的胆!这是我地上长出来的尾巴,你割我的尾巴!”
世上的财产中,一切都是可能消亡或隐藏的,惟独田产藏不住。谁能把田产关
到箱子里带走呢?田产不像房产,房产再坚固也可以烧毁或者随时光化为废墟。
林老爷气得脸色铁青。阿麦陪着他到盐田去走了一圈。
林老爷用文明棍捣着盐田说:“法庭见,法院见!”
陈耀武早有打这场土地官司的准备了。
阿稻在盐田看水,问弟弟:“老爷发什么脾气?”
阿麦把原委告诉了哥哥。
“有一场好戏看啰!”阿稻有点幸灾乐祸。
“哥,不帮他干。这场官司,我们老爷肯定赢。”
“管他谁赢谁输,只要把我们家的田给我们。”
“我也积了点钱,给爹,凑齐了,把那十亩田的约写了,也了却爹的一场心愿。”
“你会不会也学他们,注册个十亩八亩?江边多的是地哩,每年冒出一大片。”
“哥,这事不是种田人家操办得了的。官府衙门穷人是进不去的。即使进去了,
你也打点不起。这叫鱼有鱼路,虾有虾路。”
“他妈的,政府,牛鸡巴的政府。日本人在时,全都哑巴啦!不争啦!”
“让他们争吧!”
“有朝一日,田全归老百姓。田又不是爹妈生的,种田人只为种田操劳。不为
田操劳就好啰。听薛政委说,苏联就这样,集体农庄,田不再是谁的,用机器耕田
哩。把这牛鸡巴的政府打垮了,共产。”
“嘿嘿,共产当然好了,听说连妻也共。共产是懒人穷人的馊主意。懒人才欢
迎共产,无产才来共有产。”
“你胡说。薛政委他们才不懒哩。”
“你也没见过共产。天下,哪有不为己的。换政府是当官的人的事。当官管百
姓,好处都让当官的占着。共产共妻,先让官共去。老百姓种地。田共了,一起种?
收了归谁?归当官的支配去?”
“你不懂。”
“我不懂,你也未必懂。争权夺利,争田夺地,我看得多哩。老百姓还是有几
亩自己的地或者自己的一家铺子才能立世做人。”
“薛政委他们才不为田,不为地,他们为老百姓才打仗卖命。”
“打赢了,他就是官呀!有了官就有了一切。假如他当县长,当省长,全县全
省就是他说了算叹。革命也是一种生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