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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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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那世妹与文爷认为兄妹,以解嫌疑。如今命女儿与文爷认为父女,一则谢救命之恩,一则洗嫌疑之见;前日拜天地时,原分先后拜见,文爷亦非交拜。既为父女,则抱持摩运,皆所当然。文爷既不避嫌疑,救我女儿性命,认为义女,谅不见嫌。女儿若再执意不从,是但知有己,不知有人;怨怼父母,既属不孝;屈逼文爷,亦属不情;以恩为怨府,视亲如路人,便非贤达之女矣!”飞娘道:“此议痛快妥贴,文爷与侄女,俱不容坚执,咱这番真要强作主盟的了”
红瑶道:“一来父亲严命,二则略可解释前嫌,三则稍谢救命之恩,待奴起来拜认。”洪氏慌道:“怕你着劳不得,改日再拜不迟。”
红瑶道:“夜里又进了几次稀饭,心结解散,精神如旧,母亲不必过虑。”忙忙的穿着起床,梳洗过了,同出外房,铺毡拜认。也不由素臣推逊,玉麟挽扶定了,红瑶拜了八拜起来,叫一声恩爷。素臣仍以小姐呼之。玉麟向洪氏道:“如今是一家人了,况你成日同在一房,可出来拜见。”洪氏答应出来拜见,口称伯伯。素臣平拜相还,称为嫂嫂。素臣即欲下阁,玉麟道:“有一杯水洒,一则酬劳,一则谢恩,一则叫女儿奉杯酒,以见拜认之意。女儿最喜听解,前日乐府尚有未曾指教的,就请在阁上宣示一番,等他欢喜欢喜,精神敢便顿长起来,亦慈父之用心也!”飞娘道:“侄女为有婚姻之说,少听了许多妙论,今日补还他些,又算做训女,岂不两善?嫂嫂及姨娘们,也都爱听讲,俱和文爷见面过,何不一同听讲,以偿连日忧疑惊吓之苦?大哥以为何如?”玉麟道:“一夫善射,百夫决拾,玉麟天性喜听人讲说古事,议论古人,遇有名士,无不招纳;然皆平平无奇,未有出类之人。直至前年,遇着两先生,才折服他,立起讲堂。外边把二弟一妹,里边把一妻四妾一女,都感化了,个个喜听讲书。讲堂两边,俱有半阁,两先生升座讲解,妻妾小女,俱在半阁上窃听,习以为常。如今小女既拜文爷为父,原该通家往来,况小妾们又俱见过,该依着大妹之言,叫他们列坐两旁,明公正气的听讲为是。”因吩咐四妾,一齐叩见。素臣看去,都有二十以上年纪,虽不比家中诸妾幽闲窃窕,却俱端重,与又全诸妾,迥不相同。看那二、三两妾,面貌厮像,目秀有威,光芒的烁,身材结束,亦有武气;暗忖:此二人酷似姊妹,大有异相,法当自贵,不由夫与子也。玉麟摆设讲坐,请素臣南面据桌而坐,飞娘、红瑶东西坐陪,玉麟夫妇及四妾俱散坐听讲。各人就便用过茶点,先求教《昭君》、《文姬》两回。
素臣道:“昭君青冢,事最荒唐。杜诗一去紫台,独留青冢,画图省识,环佩空归,已驳去无存。惟收句‘千载琵琶作胡语’,虽证明青冢之诬;而‘分明怨恨曲中论’,则犹仍范史之误。按《前汉书》:‘单于愿婿汉氏,元帝以昭君赐单于,号宁胡阏氏。’《后汉书》云:‘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因不御悲怨,请掖庭令求行。’《前书》昭君生一男伊屠知牙师;《后书》则云生二子。《前书》昭君妻后单于,生二女,长女为须卜居次,次女为当于居次,并无上书求归事;《后书》则云:昭君上书求归,而并不详其生二女事。范氏于《匈奴传》,本不必入昭君事,而特为叙之,仍明与《前书》互异,殊不可解!此委由习俗传闻,误以王建女细君入胡悲怨,及上书求归,为昭君之事,而妄翻前案耳。顾《前书》作于班固,与元帝时世切近,见闻既确;而其妹班昭,在宫教授后妃,其弟班超,在外都护西域,于昭君,单于之事,尤所深悉。范氏于数百年之后,妄为改易,既无以摘前人之误,又无以证己说之信,不知而作,其惑甚矣!两先生于目内,揭出“笑看”二字最妙。昭君妻前单于,生一子,妻后单于,生二女,又并无上书求归事,有何怨恨?杜老犹仍范史之误,而曰‘分明怨恨’;故以‘笑看’二字,翻落范史之诬,诚卓识也!至文姬以屡醮之妇,不过小有聪慧;而范氏谬厕列女,与桓少君、王霸妻等贤孝节义诸妇同传。两先生以愁诉丑之,忘结发之仲道,鄙现婿之董祀,而独忆壮跷之匈奴,胡笳十八,愈拍愈愁,愈愁愈诉,愈诉愈丑,亦以正范史之失也。”飞娘道:“蔡文姬原算不得人,却不知两先生是驳那范史之错处。至《前书》所载昭君、细君,及《后书》、《匈奴传》所载昭君,还求文爷把各传念一遍与奴听,才得领略此诗议论。”素臣因把各传念了一遍。
飞娘道:“今日才知古诗《昭君怨》的题目,都是瞎话,总被这《后汉书》误了!杜诗向不明白,如今因讲汉史,连杜诗都明白了,快活,快活!”红瑶道:“范史载文姬,与载袁槐妻马伦同意,因其父而及其女,又因其才有足称故耳。但文姬失节,败坏家声,远逊马伦之有名于世,两先生驳之诚当;而律以善善从长之说,是否尚有推原?”飞娘道:“你没听见文爷说那蔡邕的罪状哩!”因把素臣所讲蔡邕一回,从头至尾述来,不遗一字。
红瑶道:“原来文姬与蔡邕,都是一样没良心的人,真可谓有其父,必生其女!女儿若早闻恩爷之论,今日也没此疑问了。”素臣惊叹道:“小姐熟于史书,兼能贯穿;熊姊采纳刍荛,咸可覆按;真闺阁奇才也!至马伦之有名,亦不过如本传所载,口舌捷给耳;有文姬之长,而无文姬之短,犹为彼善于此。若云因其父而及其女,则与载文姬同失矣!马融党梁冀,敢于代草章疏,弹劾李固,助逆害忠,罪大恶极,而可以为善人乎?”红瑶道:“马融前列生徒,后设女乐,及门三年,未见一面,设馔相待,两示其情,本非正道;因系汉世大儒,侑食圣庙,故误以为善人。若知胡粉搔头之疏,出于其手,断不敢为此妄论矣!”
玉麟道:“现在八人中,耳性以大妹为第一,可以过耳不忘;目性以红瑶为第一,几于过目成诵。愚夫妇及四妾,皆中人之性,伯仲之闻,听解之后,必须查出书籍,细细印证,方能通彻,不及他两人当下便会悟得来。”说毕,复求教《刨坟》、《逃学》两回。
素臣道:“此无可讲解,不过据事直书,以辟俗说耳。秦穆公有爱女未嫁而死,不惜厚葬。贼利其财,穴坟入圹,开棺见尸,尸为宝玉袭敛,肌肉不腐,颜色如生。贼起淫心,入棺奸污,仍为盖棺塞穴,攫财而出。后鬻圹中金碗、玉箫于市,为吏所捕。贼乃诡称遇仙,与之饮食居处月余,别之日,赠以金碗玉箫等物;述其面貌衣饰,则固穆公所葬之爱女也。穆公夫人曰:“我女大圣,死后犹能与生人交接。”待贼以子婿之礼,甚宠遇之。当时知者,莫不讪笑。
后人遂附会吹箫引凤之事,而以箫史、弄玉名贼与女焉。至刘晨、阮肇,则系同砚之友,以省亲诳师,同游狭邪,久不至馆。其师与父母,寻索至急。两人知之,垂暮而归,托言迷路,逢二仙女,引入洞中,语以前缘,应留七日,遂为夫妇,缘毕令出。后人遂以为实事,作诗纪之。两先生编入乐府,以正妖妄,故自可存。”红瑶道:“女儿自幼颇信神仙,后读孔孟书,已知其妄。至闻两先生讲解,便将从前信心洗尽。但古书所载神仙之事,如萧史、刘阮者极多,即如戏目中《裴航》、《张硕》两回,亦是纠正妖妄,恩爹何以删去?”素臣道:“古来邪淫之徒,慕色贪欢,或思而未得,或思而得之,或得而复绝,皆托于神仙灵异以达之,作为诗歌,编写小说。人情好怪,愚士随声,一唱百和,弄假成真,岂能一一辟除?必有附会文饰,徒干指摘,故只须举一二事,以例其余,不必多于搜采,反致挂一漏万也!”红瑶心中悦服。玉麟见酒肴齐备,欲请素臣用过早膳再讲。只见那乳母上阁,急急的走近桌前,站立不语。玉麟等俱吃一惊,恐又有附魂之事。正是:
恶梦乍回心尚怖,飞魂初定魄犹惊。
总评:
无夫得子,理所必无,而据素臣问头,已满十数事,岂非宰相须用读书人,司刑狱者必非不学无术者所得胜其任矣!前九问包罗史传无数奇闻,末一问更出自异书,非经生可与读者。何幸蹑青云、挽白日,登上帝王楼,拭目此蝌蚪文字乎?
心上威光,眼中阳光,主论最奇最确。孟子曰:“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是眼之阳光,又根于心之威光。此心正无邪,所以能使诸邪悉避也。一起邪念,心神都乱,没有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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