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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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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公告过罪,即说道:“江河日下,教化凌夷。弟若遇时,欲复大司徒典教之旧,以论秀才升之法得真儒。即就现在官制而论,亦须专责国之课教贡士,如胡文定公经义治事之法,力行十年,必有真士出乎其中。然后分发郡县,使为司铎,以教天下之士。教有成者,升之太学;即士之升有多寡,以定司铎之优绌。其优者,不必迁官,但优以爵禄,如汉守令故事。如此数十年,则人才日盛,教化可兴矣!”敬亭道:“弟思独善而不足,兄已兼善而有余。宜进五爵,为天下庆得人!”素臣道:“禹、稷、颜回,同道,也是三杯罢。”因又各饮了三爵。
次及成之。成之道:“弟与何如、双人为同志。何如不僭客,让无外选说,我等三人同说,可乎?”因及无外,无外持杯大笑,心真问故。无外道:“弟自笑弟之志,没文理,没嶒烜耳!诸兄之志,皆希心圣贤,援引古昔,麟麟炳炳,蔚然可观,才算得志愿。至如弟者,只知道把酒问天,看花踏月。焚一炉好香,抚瑶琴数曲。烹一壶好茗,读《楚些》数章。泼几幅米家山水,绣几首崔珏鸳鸯。遇贫交缓急,敝簏不吝千金;逢龌龊鄙夫,老拳何妨一击。赠宝剑于烈士,拔佩刀于不平而已!诸兄闻之,得毋冁然乎?”心真道:“乐己之乐,道不背首圣贤。忧人之忧,情岂同于沮溺?方将率天下孤寒,向门俯首,又何敢笑?应进三爵。”无外只饮两杯,众人如数贺毕。
成之、双人、何如同说道:“我等之志,龌龊卑鄙,本无足道。但不可匿而不陈。我等所愿者,抡元魁于乡会,占鼎甲于胪传;蜚翰苑之英声,著木天之清望。量才玉尺,桃李尽入门墙;藏简名山,神鬼皆为呵护。老妪俱拜乐天,外夷咸知苏轼。显祖宗于凤诰,垂姓字于瀛州而已。”说毕,各饮了一杯。敬亭、首公俱赞道:“才人本色,名士风流,宜贺三爵!”成之扯住不肯,因各贺了一爵。心真道:“如今要请教古心昆仲了。”
古心正待开言,众家人道:“景相公来了。”只见日京满脸酒容,一腔怒意,气冲冲的直走入来。敬亭道:“吾弟在何处饮酒?因何发怒?读书人第一要涵养气质,不该有这般光景。”日京道:“大哥,你不知原委,先是兜头一盖,把兄弟要呕死了。”素臣道:“日京天性爽直,必有原故,敬兄且不必埋怨,待日京说明原委,再作理会。”古心道:“日京饮怒未息,且饮了入席三杯,消一消怒气,再讲不迟。”家人斟酒,递上。心真道:“酒且慢吃,待日京说明,才吃得爽利。”无外道:“我也急要听个明白,且把酒归了壶,省得寒了。”
日京按住酒杯,说道:“闷酒易醉,我在家陪一极不相知的至亲,不知吃了几杯,送他出门,就撞了这一桩闷气,把酒都涌在心头,那里还吃得下!且待我说明了,吃个爽利罢。各位来约,值我外出,直到昨日二更天回家,方才知道。一早就起来,偏撞着这位至亲,只得陪他吃了点心,就对他说公席饯行的话。他说:”早着哩,我们许久不会,正要叙阔,难道只有文素臣是朋友吗?‘“首公欲问那至亲何人,却被无外止住。日京道:”我那时心里就闷得慌,没奈何留他吃饭,被他絮烦一个没住头,也不知他讲了些什么话。直陪他吃完了饭,送他出门,一径往这里来。到得县前,平白地拥出许多人来,把我截住在那边,只见有七八个人,都打得两腿血淋,看的有整百人,一片声替他叫屈,说是真正奇闻。“因笑道:”我那时就把饯行之事搁起,挤进去细细根问。才知道那二十五六岁年纪,白面孔,额上有一个大黑痣的,叫做屈伯明。“
首公失惊道:“屈伯明是贫而有志的人,他为何事?他也是秀才,这瘟官难道就敢加刑吗?”无外着急道:“现是牵枝带叶的说了这半天,还没头没脑,首兄怎只顾打断他的话头?”日京道:“打的却不是他。他住在北关外,训蒙糊口,有妻子何氏,相貌端正。不知那一日来了一个五台山化缘的和尚,说会祝由治病,叫做行昙。看上何氏,几番到他家去募化,何氏回绝。到前晚三更天,行昙掇门进去,脱衣上床,竟去强奸何氏。何氏不从,极声喊叫。邻人闻声赴救,被行昙打伤了好几个,赤体逃跑。哄动了一关的人,直赶到几里路外,才拿着了。因这贼秃跑急了,黑夜慌张,跌在一个野坑里,满身臭粪,才被众人捉住。到馆中,叫了屈伯明,一同进城,解官审究。县官不肯坐堂,押坐班房里面。今日才叫进去,将受伤并捉获的人,打得死去活来。说是邻佑地方,并非应行捉奸之人,又未在奸所捕获。将行昙竟行释放,骂也不骂一声。屈伯明上去叫屈,县官不理,立时撵出。我那时恨不得撞进县去,打这赃胚一顿,奈是白衣,也没有这个道理。一路越想越气,几乎把肚皮都憋穿了。不料走进门来,又受大哥一番埋怨。”
无外一面听,一面摩着肚子道:“这须用去年三月初头那响雷,把赃官贼秃一斧一个,登时劈死,方出我胸中之气。”敬亭道:“我不知就里,所以埋怨。若是我在那里,也要生气。”古心道:“总之是个和尚,便有五六分可杀的了。奸邪贼盗,到了无可奈何,就去削发避罪。今日强奸之事,本不希奇。但可恨瘟官枉断,真属千古奇闻!”成之道:“柯浑是广东人,广东省有许多州县,妇女以行奸下蛊为事,夫男明知不禁。邻保捉奸,柯浑必反以为奇闻!”心真道:“丈夫不在家,妇女喊救,邻保若不赴援,必至失节后已。于奸所打伤多人,赤体被获,岂犹有诬拿之事?而云非奸所捕获!柯浑也是科甲出向身,如此断法,真属丧心!”何如道:“柯浑丧心,必得恶报!但何以如此丧心?其中定有别故。”首公道:“伯明有志之士,这番冤抑,焉知非激之使奋?仕途狭窄,恐非柯浑之福。”双人道:“行昙强奸未成,应得重罪。而脱然法外,真属不平。”敬亭道:“行昙亦必得恶报,岂能终逃法外耶?”素臣太息道:“水有源,木有本,奸僧肆恶,总恃佛为护符,安得扫除芜秽,为拔本塞源之治哉!”成之道:“事已如此,空言奚益?我等且完正事,乡邻之斗,暂且搁过一边,待他日各有际遇,再行廓清未晚。”
家人们早已添上杯箸,把原斟的换过。日京更不言语,连饮三杯,说道:“小弟之志,微类心真、无外两兄。而与家兄辈,则迥乎各别。弟性粗豪,未尝学问,也不识理学渊源,也不论词宗同异,也不耐烦与腐儒酸子,镇日没嶒烜的歪缠,遇有际会,扪虱而谈,下马作露布,上马杀贼,如耿恭、班定远辈,立功绝域,图像凌烟。倘时运不济,便牛角挂书,鳖头饮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腔热血,遍洒孤穷,吾愿已定!诸兄得毋笑其狂,且嗤其妄乎?”首公道:“这才是英雄作用。觉弟辈所言,不脱俗儒腔调,此一席话,几如羯鼓,解秽矣!”因唤人斟上五爵。敬亭道:“舍弟粗豪,首兄不肯其率尔,以五爵相贺,殊非朋友之道!”日京止肯吃一杯,被首公、心真、无外,劝足了三杯。
日京请问古心之志,古心道:“弟本拘迂,初无大志。惟愿取科甲以显亲,绝仕进以全性。彩衣侍母,青毡课子。种几株修竹,拓一本《兰亭》,耳听些好鸟枝头,眼看些落花水面。我寻我乐,吾爱吾庐而已。”心真、成之、无外俱赞道:“古兄之志,进不求荣,退不遗世,养亲教子,笃尽天伦,闭户读书,自得至乐,较我等所言,奚啻上下床之别。宜进五爵!”古心止受一爵。被敬亭苦劝,后受一杯。众人贺毕,末及素臣。素臣命童儿奚囊,拿过花笺一幅,援笔书《古风》一首。其词曰:
深山之深白云封,青天白日无人踪。拥书万卷图百卷,千缸葡萄双芙蓉。一发书,一披图,时乎嘻笑时嗟吁。嗟吁嘻笑两无极,芙蓉光芒射四隅。山间灵怪走欲尽,指天直落日中鸟。双剑入匣破泥瓮,光凝琥珀浸头颅。高歌太白、襄阳句,清风明月来相娱。上方星斗供揽撷,下视尘世如蝼蛄。君不见汉两京,晋三都,其文空在人俱无?江水东南流不转,功名富贵真土苴!读书舞剑更酌酒,此乐那复思铜符?山中云,云中山,尔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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