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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2夜与昼-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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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白贵德意外地怔了怔,眼睛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除了书呢?”  
  “除了书我没买什么。我节约了九千马克外汇带回来了。”  
  “九千马克?”白贵德眼睛一亮。  
  “我准备上缴国家。”  
  “上缴?”  
  “是啊。您看,这笔外汇应该上缴哪儿啊?”  
  “这个,再研究吧。”  
  两人还在谈着。白贵德脸上还浮着笑容,但显得勉强,而且渐渐冷淡下来,最后完全消逝了。  
  “我出了门才突然发觉:他最后的态度完全是冷淡的、敷衍的,和他一开始的亲热判若两人。是怎么变过来的,我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了?我仔细地回忆了整个谈话,回来又和家人从头到尾研究了一遍,才算明白了个中奥妙。”范书鸿说。           
  “那您的九千马克呢?”林虹问。  
  “缴了。为缴这笔外汇,跑来跑去跑了好几天,没地方收。最后总算缴到外汇局了。丹林、丹妮他们都说我傻。”  
  “那您的房子问题更解决不了啦。”        
  “大概是。”范书鸿苦笑了一下,“难度更大了。隔壁邻居老王是所里的锅炉管道工,原来说一间换一间不往外搬,要一间半。现在又提价了,非要两室一厅的单元不可。”  
  半导体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京剧《群英会》。  
  “咱们搬不搬哪?”王满成坐在竹椅上品着茶,慢声慢语地问。两个上小学的儿子已经睡下。屋子里狭窄拥挤。  
  “搬什么,就东三楼那一间半?”老婆张海花正低头在缝纫机上做活儿,叭地放下剪刀,人胖气粗,“两室一厅,没这就不搬。”  
  “你没看,范老他们一家挤着也怪可怜的。”  
  “你可怜他们,谁可怜你啊。你一个烂工人,现在是最不值钱的。照顾谁也照顾不上你。反正他们现在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咱们占着这一间,不给两室一厅就不搬。”  
  “咱们先搬过去,往后再慢慢找着所里要两室一厅呗。”  
  “我告诉你,一旦搬出去了,就没人管你了。现在可是重视知识分子,挤兑工人。你没听人说:老二分了田,老九上了天,老大靠了边。他们有啥可怜的?又出国,又有钱,工资是你三四倍,划拉一篇文章就是多少钱。咱们也不是和他们过不去,‘文化革命’那会儿范老挨斗,咱们没可怜过他?我这是和你们所当官的过不去呢。我要是你,不给房子,冬天就让你们机关暖气全不通。”  
  “那这邻居也太不讲理了。”林虹说。  
  “他们的考虑也能理解,将心比心吧。”范书鸿不无感叹地说。  
  “您在这样的条件下搞历史研究也真不容易。”  
  “我算什么研究啊。”范书鸿摇了摇头,“这不是,明天,”他翻了一下台历,“有个法国历史学家,是法籍华人,叫邓秋白,我要请他和太太吃饭。他是我,噢,还是你爸爸,四十年代一块儿去欧洲留学的同学。明天你也一块儿去吧,你看,”他轻轻拍了拍写字台上堆放的四大摞硬皮精装书(大概有几十本,码成一个立方体),“这是他送我的著作,加起来有一人高吧,著作等身。可我,想回送他一本书,却几乎找不出来。”老历史学家拉亮红纱罩台灯,使屋里再增加一些亮度,然后,在拥挤中挪开椅子费劲地站起来,拉开身后紧贴着书柜的玻璃,从里边抽出一本顶多有三百页的平装书:《佛教在中国的历史》。他轻轻拍掸了一下书上的尘土。  
  “回国几十年了,我只出过这一本书。”他翻了翻,书中夹着很多纸条,他拿出一张看了看,朝林虹抖了抖,“就这一本书,还要对许多地方修改后才拿得出去。……这就是我一生的‘成就’啊。”他把书慢慢放到写字台上,用右手抚摸着,左手下意识地摩挲着那堆码成一个硕大正方体的四摞书。  
  他自己的书,薄薄的一本,薄得几乎没有厚度,手指透过书似乎便直接感到了桌面的硬度。质地低劣的封皮,软沓沓的,没有一点张力。  
  老同学的书,厚厚实实的一垛,堂皇气派,精装封皮硬挺挺的,烫金字赫赫然的。沉甸甸的一垛书压得写字台要翻倾过来似的。他右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再用力压住自己那本薄书,好像这样才能维持这个大天平的平衡。  
  书的对比大概使他回想起一生走过的道路。  
  “当时我回国了,他没回国。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范书鸿感叹道。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大概是为着打破这不该有的静默,范书鸿又从书柜里抽出两本大学的历史教科书:“还有,就是这教科书了。我只是十几个编委之一。也不能算我的著作。”  
  又是两三秒钟沉默。听见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呻吟。  
  “您现在后悔吗——当初回国?”林虹轻声问。  
  范书鸿看了看林虹,摇摇头:“已经走过的路,有什么后悔的?”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一次呢?”  
  “还是要选择回国的吧。”  
  “为什么,这三十年不是把您的学术事业都耽误了?”  
  “我主要是为了孩子。他们应该回到中国来。”  
  林虹刚要说什么宽解的话,范丹林回来了。他冲她笑笑,转向父亲:“爸爸,您这左手一大垛,右手一薄本,可真是个蒙太奇对比。这充分证明前些年,我们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文化上是多么可悲。”  
  范书鸿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  
  “爸爸,您明天就准备把这么一本佛教史回送邓伯伯?”  
  “还有这两本教科书,集体编的,不一定合适吧?”范书鸿看着儿子,犹豫不决。  
  “这哪能送出去啊?”  
  “那,就只有这本佛教史了。”老历史学家显出了可怜。  
  “这本也别送了。”  
  “怎么?”  
  “这本书是什么年头写的?那种理论模式下写的东西,一点学术价值都没有。”  
  “起码有点资料意义吧?”范书鸿小心地说。  
  “有什么资料意义?这本书现在看,没什么信息含量。趁早别送人。拿出去还不够丢脸败兴的呢。”  
  “你……”范书鸿一下恼了,嘴唇有些发抖。  
  “爸爸,您不要生气,我不是想伤您自尊心。您看邓伯伯的书——”他啪啪啪把书一本本从书垛上拿下来,又一本本在桌上打开着,哗哗啦啦展露出装潢精美的封面、扉页,雪白发亮的纸张,华美的插图,“一本是一本。这是1957的,那一年您干啥来了?差点当右派。这是1958年的,1959年的,1960年的,人家年年出书。看,这本是1966年的,您那时正住牛棚呢。这一本,还有这一本,您看,这一本是1982年3月出的,刚出三四个月。爸爸,要我说,您这样的书不如不送,孤零零一薄本,也没什么新内容,送了反而让人小看。” 
  “有什么小看的,他是我老同学,对中国这些年情况也不是不理解。”  
  “你不是要修改再版吗?等那时候再送不也行吗?”  
  “不修改了,就这样送人。我一辈子没写什么,就写了这本连资料意义也没有的劣等书。”  
  “爸爸……”  
  “你怕爸爸让人小看,爸爸可不怕让人小看。”  
  范丹林看着父亲想说什么,又闭住了嘴。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爸爸,书你送吧,送还是对的。”  
  “你说送,我不送了。”范书鸿大声说。因为激动,他的手神经质地抖动着,摸索着抓起那本书,哗嚓嚓,从中间把书撕成了两半。  
  范丹林怔怔地看着父亲,林虹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突然,外屋阳台上传来惊惶的喊叫,那是在范丹林之后刚刚回来的保姆的声音:“你们快来呀。阿姨晕倒了。”  
  三个人一惊,急忙来到阳台上。吴凤珠正呻吟着瘫倒在黑暗中。  
  “我刚回来,要在阳台上放点东西,就发现阿姨……”  
  保姆是个四十来岁的安徽妇女,她蹲在吴凤珠身边,对范书鸿解释着。  
  “妈妈,你怎么了?”  
  “凤珠,凤珠。”  
  父子俩抱起吴凤珠,要往屋里抬。  
  “我……不要进屋……我……要……翻,翻……”吴凤珠有气无力地挣扎着。  
  “你还翻什么?本子,本子,连命都不要了?”范书鸿冒火地说。  
  在众人的协助下,吴凤珠被抬进房间。铺床,安置,拿药,家里乱成一团。  
  这时,门厅又响起陌生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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