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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列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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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听说,各挈相好,即时起身。于是七客八局并从行仆媪,一行人下了凰仪水阁台阶,簇拥至石牌楼下。那牌楼外面一条宽广马路,直通园外通衢大道,十几辆马车,皆停在那里。一行人纷纷然登车坐定,蝉联鱼贯,驶出园门。 
  不多时,早又在于四马路上。陶玉甫从车中望见“东兴里”门楣三个金字,灿烂如故;左右店家装潢陈设,景象依然。弄口边摆着个拆字先生摊子,挂一轴面目部位图,又是出进所常见的。玉甫那里忍得住,一阵心酸,急泪盈把,惹得个李浣芳也哭起来。 
  幸而马车霎时俱停,知客迎候于弄外,一行人纷纷然下车进去。陶玉甫恐人讪笑,掩在陶云甫背后,缓步相随。比及门首,玉甫更吃一惊,不独李漱芳条子早经揭去,连李浣芳条子亦复不见。却见对门白墙上贴了一张黄榜,八众沙门在客堂中顶礼《大悲经忏》,烧的香烟氤氲不散。知客请一行人暂坐于右首李浣芳房间,不料陈小云在内,不及回避,齐韵叟殊为诧异。陶云甫抢步上前,代通姓名,并述相恳帮办一节。韵叟方拱手说:“少会。”大家随便散坐。 
  一时知客禀请行礼,齐韵叟亲身要行。陶云甫慌忙拦阻。韵叟道:“我自有道理,耐也何必替俚哚客气?”云甫遂不言语。 
  韵叟举目四顾,单少了陶玉甫一人,内外寻觅不见。陶云甫便疑其往后面去的,果然从李秀姐房里寻了出来。韵叟见玉甫两眼圈儿红中泛紫,竟似鲜荔枝一般;后面跟的李浣芳更自满面泪痕,把新换的一件孝衫沾湿了一大块。韵叟点头感叹,却不好说什么。当和一行人穿过经坛,簇拥至对过左首房间。 
  那房间比先前大不相同,橱箱、床榻、灯镜、几案,收拾得一件也没有了。靠后屏门,张起满堂月白纟惠帐,中间直排三张方桌,桌上供一座三尺高五彩扎的灵宫,遮护位套。一应高装祭品,密密层层,摆列在下,龙香、看烛、饭亭俱全。 
  尔时帐后李秀姐等号啕举哀,秀姐嗣子羞惧不出,灵右仅有李浣芳俯伏在地。小赞手端托盘,内盛三只银爵,躬身侧立。只等主祭者行礼。 
  第四十六回终。 

 第四十七回 陈小云运遇贵人亨 雪香祥占男子吉


  按:齐韵叟随身便服,诣李漱芳灵案前,恭恭敬敬朝上作了个揖。小赞在傍,伏侍拈香莫酒。再作一揖,乃退下两步,令苏冠香代拜。冠香承命,拜了四拜。其余诸位自然照样行事。次为高亚自,是姚文君代拜的。文君拜过平身,重复跪下再拜四拜。亚白悄问何故,文君道:“先是代个呀,倪自家也该应拜拜俚。”亚自微笑。尹痴鸳欲令林翠芬代拜。翠芬不肯,推说:“阿姐勿曾拜哉呀。”痴鸳笑道:“倒也勿差。”只得令张秀英来代。及林素芬为朱蔼人代拜之后,翠芬就插上去也拜了。以下并不待开口,朱淑人作过揖,周双玉便拜;陶云甫作过揖,覃丽娟便拜。煞末挨到陶玉甫,正作揖下去,齐韵叟扬言道:“浣芳间架头,玉甫只好自家拜。”玉甫听说,正中心怀,揖罢即拜,且拜且祝,不知祝些什么;祝罢又是一拜,方含泪而起。小赞乃于案头取,双手展开,系高亚白做的四言押韵祭文,叙述得奇丽哀艳,无限缠绵。小赞跪于案旁,高声朗诵一遍,然后齐韵叟作揖焚库。 
  礼成祭毕,陶玉甫打闹里契起李浣芳先自溜去。一行人纷纷然重回右酋李浣芳房间,陈小云侧立迎进。怎奈外间钟鼓之声,聒耳得紧,大家没得攀谈。覃丽娟、张秀英同词说道:“倪完结哉呀,请该首去坐罢。” 
  齐韵叟连说“好极”,却请陈小云一淘叙叙,小云嗫嚅不敢。韵叟转挽陶云甫代说,小云始遵命奉陪。临行时又寻起陶玉甫来,差大阿金往后面去寻,不见回复。齐韵叟攒眉道:“故末真真罢哉!”陶云甫忙道:“我去喊。”亲自从房后赶至李秀姐房门首,只见李浣芳独倚门旁,秀姐和玉甫并在房中,对面站立,一行说一行哭。云甫跺脚道:“去哉呀,几花人单等耐一干子!”秀姐因也催道:“价末二少爷外头去罢,晚歇再说末哉。”玉甫只得跟云甫踅出前边,大家哄然说:“来哉,来哉!”齐韵叟道:“难人阿曾齐嗄?”苏冠香道:“再有个浣芳。” 
  一语未终,阿招搀着浣芳也来了。浣芳一直踅至韵叟面前,便扑翻身磕一个头。韵叟错愕间故,阿招代答道:“无(女每)教俚替阿姐谢谢大人、老爷、先生、小姐。”韵叟挥手道:“算啥嗄?勿许谢。”侧里冠香即一把拉浣芳到身边,替他宽带解钮,脱下孝衫,授与阿招收去。一面齐韵叟起身离座,请陈小云前行。小云如何敢僭?垂手倒退。尹痴鸳笑道:“(要勿)让哉,我来引导。”当先抢步出房。随后一个一个次第行动。 
  痴鸳将及东兴里口,忽闻知客在后叫“尹老爷”,追上禀道:“马车停来浪南昼锦里,我去喊得来。”痴鸳道:“马车勿坐哉囗,问声大人看。”知客回身拦禀请命,齐韵叟亦道:“一点点路,倪走得去好。”知客应声“是”。的史令其传命执事人等一概撤回,但留两名跟班伺候。知客又应声“是”,退站一边。 
  一行人接踵联袂,步出马路,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参差不齐。转瞬间已是西公和里。姚文君打头,跑进覃丽娟家,三脚两步,一溜上楼。尹痴鸳续到,却不进去,于门首伫立凝望。即时齐韵叟带领大队,簇拥而至。痴鸳拦臂请进,韵叟道:“耐阿是算本家?”痴鸳笑而不辨,跟随进门,踅至客堂。一个外场手持一张请客票呈上陶云甫。云甫接来一看,塞向怀里。众人都不理会。 
  覃丽娟等在屏门内,要搀扶齐韵叟。韵叟作色道:“耐道仔我走勿动?我不过老仔点,比仔小伙子勿推扳囗。”说着,撩衣蹑足,抬级登梯。娘姨打起帘子,请到房里。韵叟四面打量,夸赞两句。覃丽娟随口答道:“勿好个,大人请坐囗。” 
  韵叟略让陈小云,方各坐下。大家陆续进房,随意散坐,恰好坐满一屋子。姚文君满面汗光,畅开一角衣襟,只顾搧扇子。高亚白就说道:“耐怕热末,坎坎啥要紧实概跑?”文君道:“陆里跑嗄!我常恐拨癞头鼋个流氓看见,要紧仔点。” 
  齐韵叟见房内人多天热,因向众人道:“倪再要去认认秀英个房间哉呀。”大家说:“好。”张秀英起立专候,并催道:“价末一淘请过去囗。”陈小云不复客气,先走一步,与齐韵叟同过对过张秀英房间。众人也有相陪过去的,也有信步走开的,只剩朱蔼人吸烟过瘾。 
  陶玉甫、李浣芳没精打采,尚在覃丽娟房里。陶云甫令娘姨传命外场摆台面,再去对过胡乱应酬一会,捉个空,仍回房来问陶玉甫道:“李秀姐搭耐说啥?”玉甫道:“说个浣芳。”云甫道:“说浣芳末,为啥哭嗄?”玉甫垂首无语。云甫从容劝道:“耐(要勿)单顾仔自家哭,样式样才匆管。今朝几花人跑得来做啥?说末说祭个李漱芳,终究是为仔耐。常恐耐一干子去,想着仔漱芳再要一泡仔哭,有几花人一淘来浪,故末让耐散散心豁开点。故欧就说是豁勿开,耐也该应讲讲笑笑,做出点快活面孔,总算几花人面浪领个情。耐自家去想,阿对?”玉甫依然无语。 
  适娘姨来说:“台面摆好哉。”云甫想去问齐韵叟阿要起手巾。朱蔼人道:“问啥囗,喊俚哚绞起来末哉。”娘姨应了。云甫替陈小云开张局票,授与娘姨带下发讫。 
  比外场绞过手巾,两面房间客人、倌人齐赴当中客堂,分桌坐席,公议齐韵叟首位,高亚白次位,陈小云第三。其余诸位早自坐定。陈小云相机凑趣,极意逢迎。大家攀谈,颇相使洽。陶玉甫勉承兄命,有时也搭讪两句。 
  俄而金巧珍出局到来,众人命于陈小云肩下骄坐。巧珍本系圆融的人,复见在席同济衔杯举着,饮啖自如,自己亦随和入席。齐韵叟赏其圆融,偶然奖许。巧珍益自卖弄,诙谐四出,满座风生。为此席间并不寂寞。 
  齐韵娶忽然想着,问高亚白道:“耐做个祭文里说起仔病源,有多花曲曲折折,啥个事体?”亚白见问,遂将李漱芳既属教坊,难居正室,以致抑郁成病之故,彻底表明。韵叟失声一叹,连称:“可惜,可惜!起先搭我商量,我倒有个道理。”亚自问:“是何道理?”韵叟道:“容易得势,漱芳过房拨我,算是我个囡仵,再有啥人说啥闲话?”大家听说默然。惟有陶玉甫以为此计绝妙,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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