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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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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爷忙顺着他说:“当然比谁都强,只怕有些大材小用。”

  何老爷瞪着眼,说:“你不知道,天津卫码头那是什么庄口,本事小了立不住!少东家们,赶紧派我去,再迟疑,津号就没救了。”

  四爷就问:“六爷,何老爷这是怎么了?”

  六爷赶紧摇摇头,继续对何老爷说:“我和四爷一准举荐何老爷去津号领庄,就请何老爷放心。我正在给老太爷和孙大掌柜写信呢。”

  “来不及了,快派我去津号!”

  “我们给汉口打电报,成不成?”

  “来不及了。快派我去津号。快来不及了,快没救了,少东家们。”

  四爷插了一句:“何老爷,字号上的人事,我们东家一向也不好插嘴的。”

  何老爷就怒喝道:“孙北溟,庸者居其上,靠他,你们康家一准要败!”

  六爷忙示意四爷,不要说话,他接住说:“何老爷说得对,孙大掌柜是老不中用了。我们立马就去打电报,向老太爷举荐何老爷。”

  “来不及了,少东家们,还不赶紧派我去天津!”

  任六爷怎么顺着毛哄,何老爷只是不走,愣逼着两位少东家派他去天津。四爷没法,派人去叫管家老夏。老夏赶来,和何老爷对答了几句,就吩咐下人叫来一个粗壮的家丁。那家丁进

  来,没说一句话,走过去躬身一抱,就将何老爷扛了起来,任他挣扎叫喊,稳稳扛了出去。

  六爷没想到老夏会这样伺候何老爷!他虽疯癫了吧,也毕竟是位举人老爷,还是自己的业师,怎么能像扛猪羊似的,任其嚎叫着,扛了出去?六爷知道,老夏和何老爷一向不和,谁也看不起谁。老夏现在所为,岂不是趁人之危,成心令其受辱?

  六爷就不高兴地说:“老夏,老太爷待何老爷,还从不失礼。何老爷是正经举人,你能这样伺候?”

  老夏忙说:“六爷,我哪敢对何老爷失礼?可他犯病了,不得不这样伺候。除此,还有一法,更不雅。四爷通医,也知道吧?”

  六爷就问:“还有何法?”

  “猛然打他几耳刮,说不定能打过来。”

  抽何老爷的耳刮?这岂止是不雅!可老夏说得一点都不在乎。

  四爷说:“把何老爷扛下去,就不用再打他了。缓不过来,还是送他家去,慢慢养吧。”

  老夏答应了声,就匆匆退下去关照。

  六爷也不知道何老爷是否挨了打,反正是在学馆见不着他了。从五娘被绑票,到何老爷失疯,像猪羊一样给扛走,一件挨一件的背运事,使六爷更厌倦了康家的生活。无论如何,在明年的乡试中不能失利,否则,他就无法离开这个叫人讨厌的家。

  5

  四爷送来老太爷的那封信时,七月将尽了。这是叫老夫人亲启的信,也是老东西出巡以来,写给她的惟一一道信。杜筠青拆开看时,发现落款为七月初,是刚到达汉口时写的。

  居然走了小一月,何其漫长!做票号生意,全凭信报频传,偏偏给她这位老夫人的亲启信件,传递得这样漫长。漫漫长路,传来了什么?

  〖HTK〗〖GK2!2〗杜氏如面:

  安抵汉口,勿念。千里劳顿,也不觉受罪,倒是一路风景,很引发诗兴。同业中多有以为老朽必殉身此行,殊为可笑。南地炎热,也不可怕,吃睡都无碍。不日,即往鄂南老茶地,再往长沙。赶下月中秋,总可返晋到家。

  专此。

  夫字

  七月初五

  按说,这不过是几行报平安的例行话,可杜筠青看了,却觉很有刺人的意味。尤其内中“以为老朽必殉身此行,殊为可笑”那一句,似乎就是冲着她说的。她现在的心境,已全不是老东西走时的心境了,甚至也不是月初的心境了。她已经做下了反叛老东西的坏事,但从来也没有诅咒过他早死。她知道老东西是不会死的,他似乎真的成精通神了。她反叛,也只能是自己死,而不是老东西死。可从老东西的信中,杜筠青依稀感觉到一种叫她吃惊的东西:老东西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她的反叛?

  预感到她的反叛,老东西真会突然返回吗?眼看七月已经尽了,并没有传来老东西起程返回的消息。月初的时候,什么事还没有发生,可现在已经出了多少事!

  现在的康家,似乎也不是老东西走时的康家了。五娘已死,五爷失疯,津号的刘掌柜服毒自尽,二爷未归,三爷也无消息,学馆的何老爷竟也疯病复发。老东西才走几天,好像什么都失序失位了。他真是成精通神的人物?

  不管你成精成神,我也不怕你了。无非是一死,死后不能投胎转生,也无非托生为禽兽吧。你们康家乱成什么样,我也管不着了。我做老夫人多少年了,你叫我管过什么事?我不过是你们康家的摆设,永远都是一个外人。所以,我也给你们康家添一份乱,一份大乱,但愿是石破天惊的大乱。然后,我就死去了。老东西,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早想替换我了,早想娶你的第六任续弦夫人。我什么不知道!

  老东西来了这样一道信,杜筠青当然要告诉三喜了。三喜一听,就满脸正经,半天不说话。

  杜筠青就说:“害怕了?”

  三喜说:“不是害怕。”

  “那一听老东西要回来,就绷起脸,不说话,为什么?”

  “快走到头了。”

  “你又来了!老东西这封信是刚到汉口时写的,不过几句报平安的套话。他且不回来呢。看你这点胆量吧。”

  “热天过完,也该走到头了。”

  “秋天也无妨,秋天老东西也回不来。”

  “只怕没秋天了。”

  “三喜,你怎么尽说这种丧气话?”

  “不说了,不说了。我给二姐唱几句秧歌,冲一冲丧气,行吧?”

  说时,三喜已经跳下车,甩了一声响鞭,就唱起来了。杜筠青听来,三喜今天的音调只是格外昂扬,似乎也格外正经,并没有听出一丝悲凉。那种情歌情调,也唱得很正经。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异样。

  在枣林欢会的时候,三喜带着很神圣的表情,给杜筠青磕了头。三喜以前也这样磕过头,杜筠青虽然不喜欢他这样,可看着那一脸神圣,也不好讥笑他。三喜今天又这样,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对他说:“你再这样,可就不理你了。”

  三喜当时很正经地说:“二姐,那以后就不这样了。”

  对三喜的这句话,杜筠青更没有多留意,因为说得再平常不过了。

  回康庄的路上,三喜又提到那封信,说:“八月不冷不热,我看他要回来。”杜筠青就有些不高兴,以为三喜还是怕了。她说老东西九月也回不来,一准要等到天大冷了,才打道回府。出巡天下,不畏寒暑,老东西就图这一份名声。

  “那为何要捎这种话,说八月中秋要回来?”

  “就为吓唬你这种胆小的人!”

  这句话,四分是亲昵,四分是玩笑,只有二分是怨气。但事后杜筠青总是疑心,很可能就是这句话,叫三喜提早走到了头。

  可那天说完这句话,一切依旧,也没任何异常。车到康家东门,杜筠青下来,就有候着的女佣伺候她,款款回到老院。那天夜里,好像又闹了一回鬼。但她睡意浓重,被锣声惊醒后,

  意识到是又闹鬼,便松了心,很快就又沉睡过去了,什么也不知觉,好像连梦也没有做。

  隔了一天,她又要进城洗浴。等了很一阵,下人才跑回来说:寻不见赶车的三喜,哪也寻不见他。

  杜筠青一听心里就炸了。临出车,寻不着车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小无赖,他真的走到了头,用性命换了她的恩情?小无赖,小东西,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你说不定是怕了,跑了?我对你说过多少回,不要死,我不要你的性命,能跑,你最好就跑。

  她立刻对下人吼道:“还不快去寻!除了三喜,谁赶车我也不坐!快去给我寻三喜!”

  下人惊恐万状地跑下去了。

  不久,管家老夏跑来,说:“还是寻不见三喜。要不,先临时换个车倌,伺候老夫人进城?”

  杜筠青一听,就怒喝道:“我谁也不要,就要三喜!我喜欢的就三喜这么一个人,你们偏要把他撵走?赶紧去给我寻,赶紧去给我寻!”

  老夏见老夫人又这样发了脾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答应了声立马派人去寻,就退下去了。

  整整一上午,什么消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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