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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不—样,可是,我们确实是真真正正的土鸡蛋啊,你一棍子统统打死,我们怎么办?三千斤的蛋一个也卖不出去,还有两千斤在路上,老家乡下来电话说还收了不少,退又退不了。这不要命吗?我们都是借钱集资的。现在报纸说我们是假土鸡蛋,倒是,那些批发商知道我们是真的,可是,趁机把价格压得跟饲料蛋差不多,还说,卖不出去要亏损。你们这不是逼我们跳楼、要我们农民的命吗?!
杨鲁芽一直点头,张着大眼睛,用比他们还吃惊愤怒的神情,听他们说话,中间穿插了很多非常理解、帮他们骂报纸的话。安徽农民听了很高兴,马上到厨房炒了几个鸡蛋要她们尝。阳里不吃。杨鲁芽尝了以后,眼睛睁得更大了,说,真的非常香!很久很久都没吃到这样的鸡蛋了!这好像是小时候的味道了。她说,我一定要帮助你们向政府反映!等一下,街道的领导也要来关心你们,你们再炒给他们吃两个,事实胜于雄辩。
农民贩子非常高兴,说,这里,你看,我们挑了一些不新鲜的坏蛋,如果事情解决不了,我们就准备到市政府砸市长,至少扔他的汽车。我们用两箱土鸡蛋查出了他的车号。听说他最怕上访群众。我们的目的是要报社给我们道歉,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是真正的土鸡蛋!让大家来买。
杨鲁芽说,一定会解决的。我还真是爱吃你们的鸡蛋。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认?
他们就七嘴八舌地教了很多特点,比如,个子小、壳厚,不容易敲破;蛋黄特别鲜艳,但又不像加颜料的那种那么刺眼;炒起来特别香,煮起来的蛋白清亮,有弹性。那个开门的年轻人拿起一个蛋说,这是新母鸡生的,蛋更小,你看,上面还有点血呢。
一个蛋贩子笑呵呵地说,最补啦,是处女蛋啊。
阳里乜斜了他一眼,说,这能说明什么?别说蛋;人里面处女还有“圣女贞德红牌”的,两百块钱就可以安装,鸡蛋算什么东西?现在还有什么土不土、真不真、处女不处女的。好笑!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农民生气了,纷纷站起来说,人家假我们可是不假。什么都假,我们就是不假!我们安徽人就是不假!你以为这世上就没有真东西啦,像你这样不相信人,吃到假土鸡蛋,活该!
杨鲁芽真正不高兴了。狠狠地瞪阳里。
七
有一种树叶春天叶儿红,不止是红,简直有着比花儿还丰富的美艳。它的叶子是长卵形的,小的有孩子的手掌那么大,大的比成年男人的整个手掌还长。在万树叶绿花开的春天,满树开始出现醒目的猩红,有的整片叶子纯猩红色,有的在猩红色中间掺杂着一些碧绿和淳厚的黄色。树叶乘着春风掉在地上,沉甸甸的,饱含鲜艳的水分,掉在春雨刚刚过去的地上,比花还艳丽。但它确实不是花。随便捡起一片树叶,它可能只有一半猩红,猩红下段是碧绿,猩红前段是纯净的黄色,黄色再前面可能是硬币大小浅咖啡的枯色,实际上那个下部分也是干枯了。这么一片尽显生命的春秋冬夏的树叶,在春色盎然满天飞花的碧绿的季节,实在太与众不同了。
阳里对这种树叶惊奇得不得了。她从小到大,所见的树叶,从未见过这样反常的。她一直认为,天下树叶绿色是最正常的。天冷了,它们或者还是绿色,或者变黄枯,掉下地,最多有一些妖冶的,在秋冬变红一下。还没有一种树叶,以树叶的身份,这么丰富美艳地夺目在春天里。敢在万物花开的春天,敢与花儿分艳。
她的追求者、离婚男人阿拜家的金鸡山路上,道路两边全是这样的树。去年春天,阿拜和阳里认识后,沿着窄窄的金鸡山路散步,阳里一路在弯腰捡这些掉下的树叶,兴奋得像个进了宝山的孩子。之后,阿拜就经常把漂亮的叶子收集起来,送给阳里。到了今年春天,他们却到了几乎该分手的境地。问题在阳里。但是,阳里还是喜欢看这个反常的红叶。开着富康车的阿拜每次来,还是开开停停,辛辛苦苦地顺道挑拣些漂亮的猩红色树叶。他想拯救爱情。
阳里把它们一张张穿起来,遗憾的是,第二天,它们就全部失去水分,干卷起来了,后来,她想用蜡烛滴在树叶的末端,但也似乎保鲜不到哪里去。
阿拜今天又带了四张树叶过来。其中一张又是猩红碧绿黄枯历尽春秋冬夏的样子。阳里爱不释手。阿拜趁机说,晚上去印第安人泡吧。
阳里说,不去。
那去溜冰?
不爱动。
阿拜走了以后,杨鲁芽听到阳里给一个朋友打电话,问能不能塑封新鲜树叶,问塑封后,是不是永远不会干枯变色,永远保鲜?大概那边回话说,不能。阳里哼哼着,扔了电话。
杨鲁芽到外间说,争创文明安全片区的汇报材料快好了吗?阳里在把玩手上的树叶。杨鲁芽说,喂,上面催着要呢,你要给我留个改动时间。
阳里说,累死了。昨天刚加班到半夜,季书记要的流动人口计划生育管理示范单位的材料,催死人啦!
求你啦,小祖宗。别忘了这周我们跟童大柱一起去钓鱼。我不喜欢到时候心里还压着事。玩就是玩,童大柱已经专门又为我们添加鱼竿了。
晚上我还不是又要加班。白天写不了什么,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那份争创无毒社区的先进事迹材料,被谁拿走了?我要参考,却到处找不到。阳里说,你怎么会爱上童大柱呢?
一说到童大柱,杨鲁芽就没脾气了,嘿嘿乐着。她也想哄哄阳里的工作干劲。童大柱和我舅舅是朋友,我和童大柱恋爱后,全家人都反对,说怎么能嫁给大你十四五岁的人呢。我舅舅还和童大柱打了一架,朋友都快做不成了。可是,我就是喜欢他。也算一见钟情吧。
一见钟情呀?
说给你听吧,但晚上你一定要赶出我的材料!我呀,非常怕狗。那一年,我十五岁吧,那个中午,我一个人到他们警备区家属大院找同学。忽然,树林里冲出一只尖嘴巴的黑狗,我吓得抱头蹲了下去。黑狗反而更加凶猛地扑了过来,我尖叫着扔下书包就跑,黑狗猛追。童大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边喝令黑狗,一边向我招手,我一头撞进他怀里。他抱着我,黑狗也站住了。原来就是他的狗黑豹。那一年,他二十九岁·。
就爱上了?
没有哪。几个月后我舅舅结婚,他带我去他的朋友家。那里有好多朋友,其中一个是他们那伙人的核心,一见面,我就认出来了,他也认出我了。就是童大柱。那时候,我觉得我原来一直没忘记他抱着我的奇特感觉。他后来说,我是他抱过的第一个女孩,他一直希望能再次碰到我。他甚至叫黑豹闻闻他胸口上我的味道,到处去找我。
你家里人后来还反对吗?包括你舅舅?
他们那一架打得很厉害。双方都流血了。可是,后来证明我嫁给他太对了,我父母后来比我还满意他。为了我他还真是什么都舍得。我说,童大柱,如果我们两个遇到老虎,怎么办?他想都不想就说,我会要你快逃,我去挡住。我说,那你会死的。他说,我先挡住,你就有机会脱身了;如果我死了,你也至少可以多跑几步。我把童大柱跟我说的话,告诉我父母,他们说,说得比唱得好听。后来有一天,我母亲在我这小住。那个冬天,非常冷。我母亲一觉起来上洗手间,看到童大柱拿着一罐红牛饮料,轻轻开门从外面进来。母亲说,十二点了,怎么又出去了?童大柱说,鲁芽非常想喝这新东西,我就去外面找找看。我母亲摇头叹息,后来悄悄跟我说,你父亲打死他也不可能对我这样。想都不要想。这一下,我爸爸也相信他真是对我好。彻底放心了。
那你是不是觉得很——幸福?阳里说。
差不多吧。杨鲁芽笑着。我们一家人,反正从来都没有吵过架,大家在一起很开心,没大没小,个个都很——幸福吧。我儿子女儿从小就习惯,爸爸爱帮妈妈洗澡,经常搂抱着妈妈;我们四个人一起打牌,输了就钻桌子;看电视连续剧激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哭;电视关了,互相看了笑,哎,你哭了!嘿,他也哭了!现在,两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我女婿家里是农村的,刚来我们家不习惯,现在呢,也是这样非常疼爱我女儿。有时候,他们互相搂抱着看电视,我们都觉得很正常。外面人不习惯。但其实根本没什么。
你为什么半夜还要你老公出去?难道你是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