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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3卷-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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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他不吃辣的好了。”

  “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

  喧笑声中,他悄然走了出去。

  (一九五○年)

五四遗事
  小船上,两个男子两个女郎对坐在淡蓝布荷叶边平顶船篷下。膝前一张矮桌,每人面前
一只茶杯,一撮瓜子,一大堆菱角壳。他们正在吃菱角,一只只如同深紫红色的嘴唇包着白
牙。

  “密斯周今天好时髦!”男子中的一个说。称未嫁的女子为“密斯”也是时髦。

  密斯周从她新配的眼镜后面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扔了一只菱角壳打他。她戴的是圆形黑
框平光眼镜,因为眼睛并不近视。这是一九二四年,眼镜正入时。交际明星戴眼镜,新嫁娘
戴蓝眼镜,连咸肉庄上的妓女都戴眼镜,冒充女学生。

  两个男子各自和女友并坐,原因只是这样坐着重量比较平均。难得说句笑话,打趣的对
象也永远是朋友的爱人。

  两个女郎年纪约二十左右,在当时的女校高材生里要算是年轻的了。那时候的前进妇女
正是纷纷地大批涌进初小,高小。密斯周的活泼豪放,是大家都佩服的,认为能够代表新女
性。密斯范则是静物的美。她含着微笑坐在那里,从来很少开口。窄窄的微尖的鹅蛋脸,前
刘海齐眉毛,挽着两只圆髻,一边一个。薄施脂粉,一条黑华丝葛裙子系得高高的,细腰喇
叭袖黑木钻狗牙边雪青绸夹袄,脖子上围着一条白丝巾。

  周身毫无插戴,只腕上一只金表,襟上一只金自来水笔。西湖在过去一千年来,一直是
名士美人流连之所,重重叠叠的回忆太多了。游湖的女人即使穿的是最新式的服装,映在那
湖光山色上,也有一种时空不协调的突兀之感,仿佛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

  湖水看上去厚沉沉的,略有点污浊,却仿佛有一种氤氲不散的脂粉香,是前朝名妓的洗
脸水。

  两个青年男子中,身材较瘦长的一个姓罗,长长的脸,一件浅色熟罗长衫在他身上挂下
来,自有一种飘然的姿势。他和这姓郭的朋友同在沿湖一个中学里教书,都是以教书为借口
,借此可以住在杭州。担任的钟点不多,花晨月夕,尽可以在湖上盘桓。两人志同道合,又
都对新诗感到兴趣,曾经合印过一本诗集,因此常常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自称“湖上诗人”,
以威治威斯与柯列利治自况。

  密斯周原是郭君的远房表妹,到杭州进学校,家里托郭君照顾她,郭请她吃饭、游湖,
她把同学密斯范也带了来,有两次郭也邀了罗一同去,大家因此认识了。自此几乎天天见面
。混得熟悉了,两位密斯也常常联袂到宿舍来找他们,然后照例带着新出版的书刊去游湖,
在外面吃饭,晚上如果月亮好,还要游夜湖。划到幽寂的地方,不拘罗或是郭打开书来,在
月下朗诵雪莱的诗。听到回肠荡气之处,密斯周便紧紧握住密斯范的手。

  他们永是四个人,有时候再加上一对,成为六个人,但是从来没有两个人在一起。这样
来往着已经快一年了。郭与罗都是结了婚的人——这是当时一般男子的通病。差不多人人都
是还没听到过“恋爱”这名词,早就已经结婚生子。郭与罗与两个女友之间,只能发乎情止
乎礼,然而也并不因此感到苦闷。两人常在背后讨论得津津有味,两个异性的一言一笑,都
成为他们互相取笑的材料。此外又根据她们来信的笔触,研究她们俩的个性——虽然天天见
面,他们仍旧时常通信,但仅只是落落大方的友谊信,不能称作情书。——他们从书法与措
词上可以看出密斯周的豪爽,密斯范的幽娴,久已分析得无微不至,不可能再有新的发现,
然而仍旧孜孜地互相传观,品题,对朋友的爱人不吝加以赞美,私下里却庆幸自己的一个更
胜一筹。这一类的谈话他们永远不感到厌倦。

  在当时的中国,恋爱完全是一种新的经验,仅只这一点点已经很够味了。

  小船驶入一片荷叶,洒黄点子的大绿碟子磨着船舷嗤嗤响着。随即寂静了下来。船夫与
他的小女儿倚在桨上一动也不动,由着船只自己漂流。偶尔听见那湖水卟的一响,仿佛嘴里
含着一块糖。

  “这礼拜六回去不回去?”密斯范问。

  “这次大概赖不掉,”罗微笑着回答。“再不回去我母亲要闹了。”

  她微笑。他尽管推在母亲身上,事实依旧是回到妻子身边。

  近来罗每次回家,总是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密斯范。回去之前,回来之后,密斯范的不愉
快也渐渐地表示得更明显。

  这一天她仅只问了这样一声,已经给了他很深的刺激。船到了平湖秋月,密斯周上岸去
买藕粉,郭陪了她去。罗与密斯范倚在朱漆栏杆边等着,两人一直默然。

  “我下了个决心,”罗突然望着湖低声说。然后,看她并没有问他是什么决心,他便又
说,“密斯范,你肯不肯答应等我?也许要好些年。”

  她低下了头,扭过身去,两手卷弄着左边的衣角。

  当天她并没有吐口同意他离婚。但是那天晚上他们四个人在楼外楼吃饭,罗已经感到这
可以说是他们的定情之夕,同时觉得他已经献身于一种奋斗。那天晚上喝的酒,滋味也异样
,像是寒夜远行的人上路之前的最后一杯酒。

  楼外楼的名称虽然诗意很浓,三面临湖,风景也确是好,那菜馆本身却是毫不讲究外表
,简陋的窗框,油腻腻的旧家具,堂馆向楼下厨房里曼声高唱着菜名。一盘炝虾上的大玻璃
罩揭开之后,有两只虾跳到桌上,在酱油碟里跳出跳进,终于落到密斯范身上,将她那浅色
的袄上淋淋漓漓染上一行酱油迹。密斯周尖声叫了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密斯范红着脸很
快乐的样子,似乎毫不介意。

  罗直到下一个星期六方才回家。那是离杭州不远的一个村庄,连乘火车带独轮车不到两
个钟头。一到家,他母亲大声宣布蠲免媳妇当天的各项任务,因为她丈夫回来了。媳妇反而
觉得不好意思。她大概因为不确定他回来不回来,所以在绸夹袄上罩上一件蓝布短衫,隐隐
露出里面的大红缎子滚边。

  这天晚上他向她开口提出离婚。她哭了一夜。那情形的不可忍受,简直仿佛是一个法官
与他判处死刑的罪犯同睡在一张床上。不论他怎样为自己辩护,他知道他是判她终身守寡,
而且是不名誉的守寡。

  “我犯了七出之条哪一条?”她一面愤怒地抽噎着,一面尽钉着他问。

  第二天他母亲知道了,大发脾气,不许再提这话。罗回到杭州,从此不再回家。他母亲
托他舅舅到杭州来找他,百般劝说晓谕。他也设法请一个堂兄下乡去代他向家里疏通。托亲
戚办交涉,向来是耽误时候,而且亲戚代人传话,只能传好话,决裂的话由他们转达是靠不
住的,因为大家都以和事佬自居,尤其事关婚姻。拆散人家婚姻是伤阴骘损阳寿的。

  罗请律师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给他妻子。家里只是置之不理,他妻子娘家人却气得揎拳
掳臂,说:“他们罗家太欺负人。当我们张家人都死光了?”恨不得兴师动众打到罗家,把
房子也拆了,那没良心的小鬼即使不在家,也把老太婆拖出来打个半死。只等他家姑奶奶在
罗家门框上一索子吊死了,就好动手替她复仇。但是这事究竟各人自己主张,未便催促。

  乡下一时议论纷纷,都当作新闻来讲。罗家的族长看不过去,也说了话:“除非他一辈
子躲着不回来,只要一踏进村口,马上绑起来,到祠堂去请出家法来,结结实实打这畜生。

  闹得太不像话!”

  罗与密斯范仍旧天天见面,见面总是四个人在一起。郭与密斯周十分佩服他们不顾一切
的勇气,不断地鼓励他们,替他们感到兴奋。事实是相形之下,使郭非常为难。尽管密斯周
并没有明言抱怨,却也使他够难堪的。到现在为止,彼此的感情里有一种哀愁,也正是这哀
愁使他们那微妙的关系更为美丽。但是现在这样看来,这似乎并不是人力无法挽回的。

  罗在两年内只回去过一次。他母亲病了,风急火急把他叫了回去。他一看病势并不像说
的那样严重,心里早已明白了,只表示欣慰。他母亲乘机劝了他许多话,他却淡淡的不接口
。也不理睬在旁边送汤送药的妻子。夜里睡在书房里,他妻子忽然推门进来,插金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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