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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3卷-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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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地咳了一声道:“你既然不爱听这个话,何苦逼我说呢?”传庆背过身去,咬着牙道
:“你拿我当一个女孩子。你——你——你简直不拿我当人!”他对于他的喉咙失去了控制
力,说到末了,简直叫喊起来。

  丹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三脚两步离开了下临深谷的栏杆边,换了一个较安全的地位
。跑过去之后,又觉得自己神经过敏的可笑。定了一定神,向传庆微笑道:“你要我把你当
做一个男子看待,也行。我答应你,我一定试着用另一副眼光来看你。可是你也得放出点男
子气概来,不作兴这么动不动就哭了,工愁善病的——”——传庆嘿嘿地笑了几声道:

  “你真会哄孩子!‘好孩子别哭!多大的人了,不作兴哭的!’哈哈哈哈……”他笑道
,抽身就走,自顾下山去了。

  丹朱站着发了一会愣。她没有想到传庆竟会爱上了她。当然,那也在情理之中。他的四
周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惟有她屡屡向他表示好感。她引诱了他(虽然那并不是她的本心)
,而又不能给予他满足。近来他显然是有一件事使他痛苦着。就是为了她么?那么,归根究
底,一切的烦恼还是由她而起?她竭力地想帮助他,反而害了他!她不能让他这样疯疯颠颠
走开了,若是闯下点什么祸,她一辈子也不能够饶恕她自己。

  他的自私,他的无礼,他的不近人情处,她都原宥了他,因为他爱她。连这样一个怪僻
的人也爱着她——那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丹朱是一个善女人,但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

  他已经走得很远了,然而她毕竟追上了他,一路喊着:

  “传庆!你等一等,等一等!”传庆只做不听见。她追到了他的身边,一时又觉得千头
万绪,无从说起。她一面喘着气,一面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传庆从牙齿缝里
迸出几句话来道:“告诉你,我要你死!有了你,就没有我。有了我,就没有你。懂不懂?


  他用一只手臂紧紧挟住她的双肩,另一只手就将她的头拼命地向下按,似乎要她的头缩
回到腔子里去。她根本不该生到这世上来,他要她回去。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蛮力。不过他
的手脚还是不够利落。她没有叫出声来,可是挣扎着,两人一同骨碌碌顺着石阶滚下去。传
庆爬起身来,抬起腿就向地下的人一阵子踢。一面踢,一面嘴里流水似地咒骂着。话说得太
快了,连他自己也听不清。大概似乎是:“你就看准了我是个烂好人!半夜里,单身和我在
山上……换了一个人,你就不那么放心罢?你就看准了我不会吻你,打你,杀你,是不是?
是不是?聂传庆——不要紧的!‘不要紧,传庆可以送我回家去!’……你就看准了我!”

  第一脚踢上去,她低低地嗳唷了一声,从此就没有声音了。他不能不再狠狠地踢两脚,
怕她还活着。可是,继续踢下去,他也怕。踢到后来,他的腿一阵阵地发软发麻。在双重恐
怖的冲突下,他终于丢下了她,往山下跑。身子就像在梦魇中似的,腾云驾雾,脚不点地,
只看见月光里一层层的石阶,在眼前兔起鹘落。

  跑了一大段路,他突然停住了。黑山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他和丹朱。两个人隔了七
八十码远,可是他恍惚可以听见她咻咻的艰难的呼吸声。在这一刹那间,他与她心灵相通,
他知道她没有死。知道又怎样?他有这胆量再回去,结果了她?

  他静静站着,不过两三秒钟,可是他以为是两三个钟点。

  他又往下跑去。这一次,他一停也不停,一直奔到了山下的汽车道,有车的地方。

  家里冷极了,白粉墙也冻得发了青。传庆的房间里没有火炉,空气冷得使人呼吸间鼻子
发酸。然而窗子并没有开,长久没开了,屋子里闻得见灰尘与头发的油腻的气味。

  传庆脸朝下躺在床上。他听见隔壁他父亲对他后母说:

  “这孩子渐渐的心野了。跳舞跳得这么晚才回来。”他后母道:

  “看样子,该给他娶房媳妇了。”

  传庆的眼泪直淌下来。嘴部掣动了一下,仿佛想笑,可又动弹不得,脸上像冻上了一层
冰壳子。身上也像冻上了一层冰壳子。

  丹朱没有死。隔两天开学了,他还得在学校里见到她。他跑不了。

  (一九四三年六月)

心  经
  许小寒道:“绫卿,我爸爸没有见过你,可是他背得出你的电话号码。”

  她的同学段绫卿诧异道:“怎么?”

  小寒道:“我爸爸记性坏透了,对于电话号码却是例外。

  我有时懒得把朋友的号码写下来,就说:爸爸,给我登记一下。他就在他脑子里过了一
过,登了记。”

  众人一齐笑了。小寒高高坐在白宫公寓屋顶花园的水泥栏杆上,五个女孩子簇拥在她下
面,一个小些的伏在她腿上,其余的都倚着栏杆。那是仲夏的晚上,莹澈的天,没有星,也
没有月亮,小寒穿着孔雀蓝衬衫与白裤子,孔雀蓝的衬衫消失在孔雀蓝的夜里,隐约中只看
见她的没有血色的玲珑的脸,底下什么也没有,就接着两条白色的长腿。她人并不高,可是
腿相当的长,从栏杆上垂下来,分外的显得长一点。她把两只手撑在背后,人向后仰着。她
的脸,是神话里的小孩的脸,圆鼓鼓的腮帮子,尖尖下巴。极长极长的黑眼睛,眼角向上剔
着。短而直的鼻子。薄薄的红嘴唇,微微下垂,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美。

  她坐在栏干上,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儿。背后是空旷的蓝绿色的天,蓝得一点渣子也
没有——有是有的,沉淀在底下,黑漆漆,亮闪闪,烟烘烘,闹嚷嚷的一片——那就是上海
。这里没有别的,只有天与上海与小寒。不,天与小寒与上海,因为小寒所坐的地位是介于
天与上海之间。她把手撑在背后,压在粗糙的水泥上,时间久了,觉得痛,便坐直了身子,
搓搓手掌心,笑道:“我爸爸成天闹着说不喜欢上海,要搬到乡下去。”

  一个同学问道:“那对于他的事业,不大方便罢?”

  小寒道:“我说的乡下,不过是龙华江湾一带。我爸爸这句话,自从我们搬进这公寓的
时候就说起,一住倒住了七八年了。”

  又一个同学赞道:“这房子可真不错。”

  小寒道:“我爸爸对于我们那几间屋子很费了一点心血哩!单为了客厅里另开了一扇门
,不知跟房东打了多少吵子!”

  同学们道:“为什么要添一扇门呢?”

  小寒笑道:“我爸爸别的迷信没有,对于阳宅风水倒下过一点研究。”

  一个同学道:“年纪大的人……”

  小寒剪断她的话道:“我爸爸年纪可不大,还不到四十呢。”

  同学们道:“你今天过二十岁生日……你爸爸跟你妈一定年纪很小就结了婚罢?”

  小寒扭过身去望着天,微微点了个头。许家就住在公寓的最高层,就在屋顶花园底下。
下面的阳台有人向上喊:“小姐,这儿找您哪!您下来一趟!”小寒答应了一声,跳下栏杆
,就蹬蹬蹬下楼去了。

  她同学中有一个,见她去远了,便悄悄地问道:“只听见她满口的爸爸长爸爸短。她母
亲呢?还在世吗?”

  另一个答道:“在世。”

  那一个又问道:“是她自己的母亲么?”

  这一个答道:“是她自己的母亲。”

  另一个又追问道:“你见过她母亲没有?”

  这一个道:“那倒没有,我常来,可是她母亲似乎是不大爱见客……”

  又有一个道:“我倒见过一次。”

  众人忙问:“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一个道:“不怎样,胖胖的。”

  正在嘁嘁喳喳,小寒在底下的阳台喊道:“你们下来吃冰淇淋!自己家里摇的!”

  众人一面笑,一面抓起吃剩下来的果壳向她掷去,小寒弯腰躲着,骂道:“你们作死呢
!”众人格格笑着,鱼贯下楼,早有仆人开着门等着。客室里,因为是夏天,主要的色调是
清冷的柠檬黄与珠灰。不多几件桃花心木西式家具,墙上却疏疏落落挂着几张名人书画。在
灯光下,我们可以看清楚小寒的同学们,一个戴着金丝脚的眼镜,紫棠色脸,嘴唇染成橘黄
色的是一位南洋小姐邝彩珠。一个颀长洁白,穿一件樱桃红鸭皮旗袍的是段绫卿。其余的三
个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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