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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瓣子不说话，得意地笑着，由他惊恐万状地哭号。刚才挨鞋底子的时候过油肉表现得还不差，疼得直哼哼却也没有号叫，这阵却鬼哭狼嚎地嚷嚷。王寡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扑过去掰着他的屁股仔细研究，然后对我说：“尕司令，你看看把人的沟子打成荞面饼子了，这咋成呢，连凳子都坐不成了。”
这说明那三个伙计没敢手下留情。过油肉则指点王寡妇：“你仔细看看，那个是不是给我沟子上横划了一刀，我的沟子是不是变成四瓣子了。”
王寡妇又仔细地看了看，说：“没有见横划的那一刀，还是两瓣子。”
我不好意思再让李冬青欣赏这几个伙计胡闹丢脸，就对李冬青说：“事情就这个样子了，明天给丢了鸡鸭的佃户补些钱就成了，走，睡觉去，明天还要赶路呢。”
李冬青跟着我往堡子里走，非常不满地说：“你就这样算是把事情处理了？王寡妇就这样跟上他一走了之？县上竖的牌坊咋办呢？”
我说：“你也是在外头上过洋学堂的人，牌坊又不能当男人用，这就叫成人之美。咋了，你还真叫人家陪着那个牌坊过一辈子呢？”
李冬青不说啥了，边走边摇头，好像忽然之间他就患上了摇头疯。
我说：“明天你还得借我一百块大洋。”
“你出来没带钱？”
“钱我倒是带了几个，不够。我这一趟出来就是收钱的，还带什么钱呢。”出来的时候我走得急，二娘提醒我多带些钱，我想有李冬青陪着，这趟出来是专门到西安取钱的，用不着多带钱，银元沉甸甸的带多了累赘，就没带。
“你要钱做啥呢？”
“给你的佃户赔鸡鸭猪狗呀。”
李冬青不吱声，黑影里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说：“你放心，我一定还你，再不成从我那一份里扣么。”
他仍然不吱声，回到堡子把我跟四瓣子交给管家就自己走了。管家领着我跟四瓣子来到客房，被褥都已经铺好了，炕也烧得热烘烘的，钻进被窝非常舒服。临睡之前我盘算了一下，我身上带的钱不足，只好少赔一些了，原来打算每个佃户赔上三四块大洋，李冬青不借给我钱，只好每家赔一块大洋意思意思算了。第二天起来后，李冬青却拿了一包大洋给我。我数了数刚好一百块。李冬青说：“这一百块大洋你无论如何要还我，不能你的人吃肉让我花钱。”
我把过油肉叫来，问他都偷了哪些人家的鸡鸭猪狗，其实他们也根本不是偷，就是明目张胆地抢，佃户们哪敢惹他们，说他们偷不过是为了好听一点而已。过油肉说：“就这么个小村子，家家都有么。”
我骂了他一句：“你狗日的做得倒公平，一家都没漏。王寡妇家你偷了没有？”我想，他偷抢谁家的禽畜也不会偷抢王寡妇的。他说：“王寡妇我倒没偷也没抢，是她自己把鸡都给我炖了。”我说：“你这个买卖做得划算，连人带鸡都成你的了。”我把一百块大洋交给他，“你今天老老实实到每家佃户给人家赔情道歉去，每一家给人家赔上三块大洋，事情办得好我就不追究你了，事情办得不好等我回到山上剥你的皮。”
他问我：“你走了我们是回狗娃山呢还是继续在这……”
这狗日的就是个傻子，这种话还用得着问吗？尤其是当着李冬青的面就更不能问，我真想再叫人抽他三十板子。我急忙拦住他不让他再细细请示：“回去，赶紧回去。”
安排好给李家寨的佃户们赔偿道歉的事情，我的心情好了许多，跟李冬青吃过早饭就离开李家寨向西安城出发。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像西安城那么大的城市。我问四瓣子去过西安城没有，四瓣子说他从来就没离开过我们狗娃山周围一百里。我说这一回咱们到西安城美美逛几天。四瓣子说对，美美逛几天西安城。
李冬青套了一辆马车，四瓣子赶车，我跟李冬青坐车。李冬青这人办事挺有章法，没有车那五万块大洋背起来还真的挺费劲儿，他想得真周到。我们途中要经过县城，赶到县城要半天的时间，正好可以在县城吃饭。到了县城吃过中午饭李冬青却不走了，他说晚上要在县城看戏，然后睡一晚上，第二天再走。到西安城得走三四百里路，急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刚好可以趁机看看戏，比较一下二娘唱戏的水平到底怎么样。县城我来过两次，一回是跟奶奶踩点子，结果碰巧杀了红鼻子；第二次是夜里来拾掇保安团。两次都是偷偷摸摸来去匆匆，这一回总算光明正大地到了县城。县城看上去很安宁，市面上热热闹闹，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小贩，既有卖农具的，也有卖针头线脑和各种小吃的。我暗想，可能我们被招安了，县城少了我们的骚扰才重新热闹繁华起来。想到这一点，心里不由就有些惭愧。李冬青告诉我，今天正好逢集。一听说今天之所以热闹原来是逢集，我也就不惭愧了。
我们找了一家名字叫做凤翔旅店的旅馆住了下来。李冬青要了三间房，我们三个人每人一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按照我们的习惯，我肯定要跟四瓣子一间，也许他是耍排场，我这样想，反正也用不着我掏钱，我就随他。晚上吃过饭后李冬青领我们逛戏园子，戏园子里头已经坐满了人。李冬青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园子里的伙计见他来了，点头哈腰热情洋溢，仿佛城隍庙里的城隍爷爷大驾光临，对着所有观众高声宣布：“李家寨的李掌柜来咧！”似乎李冬青给他们戏园子带来了无上的荣耀。我们随着伙计来到靠前面正中间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李冬青得意地告诉我这是戏园子最好的座位。
坐定之后，伙计便送来了热腾腾的毛巾让我们擦脸，然后把茶水、瓜子摆到我们前面的桌上，还给我们每人送了一张印好的戏目单子。李冬青把脚丫子高高跷到了桌上，身子扭来扭去好像蛆虫钻屎，找了半天角度最后把身体半躺在椅子上，摆出了病人睡懒床的姿势才算消停下来。
“你瞅瞅单子，爱看啥就点啥叫他们给咱们唱。”
我发扬民主，让四瓣子看看戏单子。四瓣子连忙摆手摇头：“我哪认得字呢，尕司令点，尕司令点。”
我看了看戏单子，上面有《 火焰驹 》、《 铡美案 》、《 辕门斩子 》、《 四郎探母 》等等，我就想看《 白蛇传 》，因为二娘天天在我耳边唱的就是这一出戏，可是戏单子上却没有。
我问李冬青：“咋没有《 白蛇传 》？”
李冬青朝戏园子伙计招了招手，伙计立刻跑了过来。李冬青说：“这是狗娃山上的尕司令，要看《 白蛇传 》呢。”
伙计一听到尕司令三个字眼珠子立刻冻僵了，身子似乎也立刻矮了一截子，看我的眼神既像是白天见鬼又像是白日做梦，恍惚、恐惧、敬仰……眼神比他那个戏单上列出来的戏剧情节还复杂。
李冬青呵斥他：“愣啥呢，还不快去安排。”
伙计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冲着我鞠了个躬，然后一溜烟地跑了。片刻，伙计领着一个脑袋跟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鸭蛋一样光滑圆溜的中年人过来。中年人对我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讨好，好像我是他的债主，脑门子上反射的光亮耀得我眼花：“尕司令驾到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千万包涵，千万包涵。”
我倒没想到我能有这么大的名头，更没想到我的名头能让人如此惊憷。见他如此客气，我也只好朝他抱拳晃了晃：“好说，好说。”
这时候李冬青才给我介绍说这位就是戏园子的老板。老板回过头装模作样地呵斥他的伙计：“你这一点礼数都没有，咋就叫尕司令坐这呢？快换座，换座。”
伙计便请我们起身换座。我刚才听李冬青给我吹过牛了，说这个位置是戏园子最好的位置，他们还能把我们安排到什么地方去呢？再说了，已经坐定了再换地方也麻烦，于是我就推辞道：“谢了，这里最好了。”老板坚决不干，好像我坐到这儿他就犯了多大罪过似的，竟然动手来搀我。这让我陷入了窘境，众目睽睽之下跟这颗油鸭蛋推来搡去的实在让人难堪，摆脱窘境的唯一办法就是顺从他。于是我们几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