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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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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气,但凡有点儿力气,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就把自己捅出一万个血窟窿!
  方红藤跌跌撞撞,和东湖的水鸭子一起贴着湖边的小路飞,飞进疗养院。方红藤探头探脑地打听。萨努娅住在哪儿?乌力司令员的爱人住在哪儿?一进萨努娅的病房,方红藤话没说,泪水夺眶而出,扑通一声给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跪下了。
  萨努娅回家后一直把乌力图古拉当敌人,追着他,让他把天赫、天扬和安禾交出来。天赫没有音讯,天扬当兵去了,安禾成了一把灰,乌力图古拉没法儿交,交不出来。萨努娅偷偷摸摸把葛军机和童稚非叫到门外,要军机带着稚非快跑,找组织去,跑晚了他们的父亲就会出卖他们。乌力图古拉心力交瘁,好几次气急败坏,说不出话。好容易哄萨努娅安静下来,趁她恢复神志的时候,带她去上海做了半年治疗。根据医生建议,回到武汉后,乌力图古拉把萨努娅送到东湖疗养院疗养,他陪萨努娅,他也疗养。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小方你快起来。”乌力图古拉去扶方红藤。
  “我没事儿。”萨努娅看一眼乌力图古拉,再看一眼方红藤,紧张地笑了一下,起身去把门关上了,把手指竖在嘴上。“嘘,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
  “他爸爸不是人,害了你们,也害了雨槐……”方红藤泣不成声。
  “雨槐怎么了?她怎么了?”乌力图古拉问。
  “我不能说。说不出口。你就别问了。我给你磕头,你行行好,把雨槐救回来!”方红藤又要往地上跪。
  “你没看出来吗?雨槐被人欺负了,她在落难。”萨努娅越来越紧张,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
  “我能看不出来吗?你让我怎么办?”乌力图古拉说,要给萨努娅披上衣裳。
  “你不知道怎么办吗?你当然知道。你出卖了那么多人,你连自己的孩子都出卖了,怎么不知道。”萨努娅生气,打开乌力图古拉的手,偏不把衣裳披上。
  “我倒是想做善事,可我怎么给一只虱子洗脚?怎么告诉一只苍蝇穿好裤衩再出门?怎么教蚊子学会刷牙?”乌力图古拉不答理萨努娅的指责,冷冷地说。
  “乌力图古拉,你心胸狭隘!所以你才出卖人,才把你的儿子女儿卖了,把我卖了!”风把门吹开,萨努娅连忙过去把门关上,把居心叵测的风关在外面。
  “我不跟你说。”乌力图古拉往外走。门又开了,这回不是风,是葛军机。
  “爸,妈。方阿姨。”葛军机说。
  “别叫他爸,他不是爸。他是小人,卑鄙的小人。”萨努娅跺脚,指着乌力图古拉,恨恨地说。
  “妈?”葛军机一脸惊愕,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你嘴里放干净点儿,不要乱攻击人!”乌力图古拉生气了,声音提得很高。
  “我就不干净,”萨努娅打开葛军机的手,像母狮子一样冲向乌力图古拉,“对你这种人,我有什么干净的?你有什么干净的?”
  乌力图古拉沉默,拼命忍着,站了一会儿,拉开门,走出去。
  “这一回,他被我揭穿了,他输给我了。”萨努娅得意地拉起方红藤的手,拍了拍,“我说过,我得和他斗争,一辈子斗争下去,我说得对。”又转过头,意气风发地对葛军机说,“这一辈子,非把你爸斗败不可。”
  方红藤后悔得要命,从萨努娅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抹去眼泪。站了一会儿,说了声我不该来。又说了声对不起,低着头,也走了。
  “老梁,把雨槐搞回来。”乌力图古拉坐在梁永明面前,向梁永明下命令。
  “为什么?”梁永明有些诧异。
  “你别问,你只把孩子搞回来。”乌力图古拉像没听见梁永明的话。
  “老乌,我在来基地之前,就听说过你的事儿。”梁永明递给乌力图古拉一个苹果,看他不接。又放回果盘里,“解放后,你把别人的孩子都搞到身边,当自己的孩子养。你别急,听我说。我当然不是说那不应该,可那样做,给你和萨努娅添了多少麻烦呀!你和萨努娅,被这些麻烦弄得有多苦呀,弄得有多糟糕呀!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你再想想,难道你还嫌没苦够吗?”
  “老梁,”乌力图古拉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我过去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时代变了,可这个话,我不变。我们打了半辈子仗,那是为什么?人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你杀我,我杀你。为什么?一个道理,是因为有人欺负人,有人被人欺负。欺负人的人不会讲道理,光讲道理,这个欺负扳不回来,它会永远在那儿。现在仗打过了,打完了,可孩子没了。孩子也许还在,却在被人欺负,被我们自己欺负,道理还是没有讲过来,这个仗,不是白打了吗?我们这些打了半辈子仗的人,不是白活了吗?那些被杀掉的人,不是白被杀了吗?老梁,你想想,是不是这样?你再想想,你同不同意这样?”
  “好吧,”梁永明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开口说,“好吧老乌,我有言在先。你的事——我是指别人的事、不该你管的事、你偏要背着抱着的事,我就给你办这一件,别的我再也不管。不是不管,是管不了。你想想啊,你这个也管,那个也管,连对头的事儿也管,你成什么了?你是大包大揽呀!你大包大揽到时代上去了呀!”
  “好伙计,”乌力图古拉咧开嘴笑了,然后他把笑收起来,拉下脸,“你别来这个。别把你的脚揣进口袋里。我才不相信你能揣进去呢。只要人欺负人的事儿还有,你就还得多干几年,我就还得来找你,你别想赖。”
  罗罡过了两天找简先民谈话,告诉简先民,组织上考虑了方红藤的请求,认为简雨槐不适应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决定以组织的形式出面,把简雨槐从奉节招回武汉。不过,简雨槐的军装已经脱掉了,是她自动脱掉的,再穿上不可能,人就安排在基地印刷厂工作。
  天赫。天赫我的朋友,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为什么你不出现?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在哪儿?为什么我总得在等待中期盼着,而你却不在期盼的那一头?为什么你不出现。我们不能见面,我只能等着,无望地等着?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不是一次,是无数次,但都没死成。能够活下来,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见到你——只见你一次,只看你一眼,然后,我就去死。但没有。你不出现。你从来就不出现。是你不让我死,你要我活着,等你,等你直到你出现。
  可是,为什么我要活下来?为什么我不死掉?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折磨我?我究竟欠了你什么,要这样等待你而你又不在、我要死而死不成?为什么?
  我回到基地了,回到家了。那是熟悉的基地,可我真的熟悉那个家吗?我真的拥有过那个家吗?那是一个罪恶的家,令人唾弃的家,让人痛恨的家,而我是它的一个成员,一个无法选择的成员,一个曾经那么相信它、深爱着它、为它的存在而庆幸的成员。我离开了它,又回来了,死过了,又活回来了,而它还在。它怎么还在?怎么没有死?我不明白,怎么都不明白。
  你说过小时候在长江边上的事。是的,是小时候,是在长江边上,我没有忘,我不会忘。你对我说,我们恋爱吧。你是这么说的。然后,你就再也不说话,我问你,你也不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说。
  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问你呢?我是听清楚了呀!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说了什么。我是太慌张了,还委屈,还傻。我该当面答应你。我该说,好的,好的我的朋友,我们恋爱,我们就恋爱。如果那样,你就会当面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爱我。
  你喜欢我,对吗?你爱我。对吗?如果那样,我就不用再坚持活着了,我就可以一切轻松了,我就可以去死了,早早地去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着,却已经死了,死了,却仍然活着。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今后怎么活下去。也许我不该等你,根本不该等你。你让我等过你吗?你说过你要我等你吗?没有。你只是给我写信。你只是给我写信,却什么也不说。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昨天妈妈问我,雨槐,你会忘掉过去吧?妈妈说,雨槐,我们得往前活,往能活的地方活。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为什么要知道?
  活着太难了,天赫,活着太难了呀!
  天赫,天赫,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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