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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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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们不怕,什么也不怕;我们不死,说什么也不死,谁来也不死,我们做老白菜!”
  卢美丽还是死了。匡志勇带着丫丫冒雨赶到武汉,赶上卢美丽咽下最后一口气。乌力天扬没让丫丫看卢美丽最后的那副惨样儿,叫护士把丫丫堵在病房外。丫丫在病房外哭着叫着喊,阿姨你让我进去,阿姨你让我进去呀,你让我再看一眼妈妈!
  丧事是乌力天扬给办的。匡志勇完全失去了主张,哭得像个泪人,也不管丫丫连着两天坐在屋角里发呆,怀里抱着卢美丽的一只鞋,怎么也不肯松手。匡志勇一夜之间进入更年期,碎嘴子,老说卢美丽没了,他说什么也活不下去,要不是丫丫,他就随卢美丽走。乌力天扬知道那是真话,卢美丽不光伺候了匡志勇十几年,她是给匡志勇当了十几年主心骨,当得匡志勇已经没了主心骨。
  乌力天扬不是因为这个才操办卢美丽的丧事。卢美丽是孤儿,娘家早没了人,她是乌力家的人。卢美丽在乌力家做过多少碗烧煳了的红烧肉啊!她还痛快淋漓地骂过乌力天扬。你恨人不恨人?我过去在家里就觉得你讨厌,你还真是讨厌!讨厌鬼!你是谁生的,谁养的?你怎么没让他打死?你这种儿子。就该让他打死!他没被打死,她却先死了。一朵南瓜花,成了老白菜,最后,蔫儿了。
  趁着大雨喘息的空隙,乌力天扬领着工人动土,把卢美丽安葬在武昌郊区的九公山公墓。墓碑是一块汉白玉,上面刻了一行字:卢美丽之墓。
  “姐。我送你到家了。”乌力天扬抹一把潮乎乎的脸,再抹一把潮乎乎的墓碑,对石头说。“姐,不是兄弟心硬,人都是一辈子,都得另找家。姐你得认这个家,你得先把这边的日子过习惯,过暖了,等姐夫,等丫丫,你让兄弟放心。”这么说过,也不管墓地上泥水乱成怎么样,在坟前跪下,冲着墓碑磕了两个头。头一个是为自己,后一个是替乌力家。
  接下来,和匡志勇商量丫丫的事。卢美丽不在了,匡家塌了天,九十多岁的老奶奶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丫丫没人照顾。乌力天扬让匡志勇自己回蒲圻,去照顾老奶奶,把日子撑起来往顺当上过,丫丫留在武汉,他来管,等丫丫大了,再让她回蒲圻去孝敬老人。
  “这怎么可以?”匡志勇又傻又拘束,擤一把鼻涕,说话没精打采。
  “我姐的孩子,就当是我的孩子。”乌力天扬不耐烦地说。
  这回再瞒不住家里,乌力天扬把丫丫领回家,也把卢美丽的事情说给家里人听——怎么病的,怎么治的,怎么走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乌力天扬看了童稚非好几次。他拿定主意,不管童稚非怎么发作,他都听着,不回嘴,就算童稚非要他自己管丫丫,他也不回嘴。孩子和丫丫他都管,都认。他让他们睡在他身旁,一边一个,一个当儿子养,一个当闺女养,他认。
  萨努娅拿一块抹布抹乌力图古拉的鞋,半天没明白乌力天扬在说什么。什么死了?谁死了?美丽她不是结婚了吗?结婚就好好过日子,干嘛死?她和小匡闹矛盾了?她欺负人家工人阶级了?这怎么行,批评她。
  乌力图古拉叹了一口长气,说这孩子,这孩子,说过以后很不满意地瞪乌力天扬,把乌力天扬狠狠埋怨了一通:事情怎么能这样处理呢?早怎么不给家里说?
  童稚非倚在门口,沉默了半天,身子一挺,去屋子当中,牵了呆呆站在那儿的丫丫,把她往楼上领,去安顿下来。乌力家的人一个个出走,走了就不回来,空出的房间不少,床一张没拆,都留在那儿,不愁丫丫睡的。
  路过门口时,童稚非站下了,没看乌力天扬,喉咙哽咽着,叫了一声哥。下面的话没说出来,堵回去了,眼里噙着泪花,牵着丫丫上了楼。
  乌力天扬低着头,一时没话。他知道,怎么说,她都是他的小妹啊!
  川水和汉水两条水系长时间停留在雨季里,降雨量大且急,水来不及走掉,形成两条咆哮的长龙,由两边和北边直扑江汉平原。武汉上游,不少生机勃勃的垸子被汹涌的洪水攻破,洪水涌进美丽的田园,顷刻间收复了本来属于它们的领地。长江里,大水气势磅礴,不时泛起人畜的尸首和人类曾经的生活痕迹。武汉市几十万人上了大堤,日夜严防死守,唯恐百里大堤破溃,上游则有好几百万人守在疮痍满目的长江大堤上,目的只有一个,保住武汉这座居住着七百万人口的大城市。
  汪百团来过好几个电话,每个电话都像是从地狱里打来的,催乌力天扬赶快回蔬菜养殖基地,口气悲怆的像是最后告别。蔬菜养殖基地已经完了,全泡在水里,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重要设备和办公室往外撤,还有暂时活着的人。
  “有你这样的战场指挥员?把士兵丢在战场上,自己往后跑?像你这样的,放在我手里早毙了!”乌力图古拉极度不满地说乌力天扬。
  乌力天扬不和乌力图古拉争辩,放下电话往外走,出了门,上了那辆破“江陵”。萨努娅追出来,手里捏着擦鞋的抹布,探着身子替老五擦去车窗上的雨水,口气温和地对儿子说:
  “‘在野兽面前,不可以表示丝毫的怯懦。我们要学景阳冈上的武松。在武松看来,景阳冈上的老虎,刺激它也是那样,不刺激它也是那样,总之是要吃人的。或者把老虎打死,或者被老虎吃掉,二者必居其一。’”
  乌力天扬笑了。这是这些日子里他头一回笑。他隔着车窗玻璃,意气风发地冲萨努娅扬了扬手。破“江陵”跳跃着,甩起两汪泥水冲出院子。
  回到蔬菜养殖基地,乌力天扬才知道,他离开的这几天问题严重到什么地步——长江水倒灌得厉害,滠水河的水出不去,一个劲儿地往上抬,子堤破了好几处,管涌现象到处都是。省市政府很紧张,派了几批督察组上堤探视险情,查看洪水是不是会从北边涌入汉口市区,要那样,武汉就是一个世纪以来第三次被淹。头两次是在上两个政府手上,几十万人死在大水和紧跟其后的瘟疫中。也有第二手准备——市政府已经在组织人撤离危险区,但这个撤离,没包括汉口的几百万居民。
  简明了给乌力天扬打电话,要他赶紧带人往市里撤,要是路上堵,撤不出来就组织人上高地逃命。乌力天扬告诉简明了,他是打算带人上高地,但不是撤,不是逃命,是去堤上堵水。简明了申明,往市里撤是鲁总交代的,基地毁就毁,人不能丢,丢一个是一辈子的麻烦,多丢几个公司就不用办了,改“善后公司”了。乌力天扬试图说服简明了,让他向鲁红军汇报,往后撤容易,回来不容易,基地糟蹋过黄陂,黄陂泡在水里基地也有责任,不能这么不要脸,说走就走。简明了说,谁让你管糟蹋的事儿,黄陂又没埋你家祖坟,没必要在那儿要脸,更没必要为脸丢命。乌力天扬说,埋不埋的,过若干年,我也是祖先。简明了说,乌力天扬,你一辈子聪明,这回傻,你还疯狂。乌力天扬说,就算吧。说完把电话挂断,掐断电源,真拿它当了砖头,丢在一旁。
  乌力天扬没有理会鲁红军。他现在顾不上他。他把基地的员工召集到一块儿,告诉他们,几十年的开垦,养殖基地一带早已被掏空,成了低洼地带,各种输水输污管道的铺设,使滠水河堤坝埋藏下大量隐患,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得走人。可是,人能走,别的走不了。这一带不光有昔日国营农场几千户员工的家,还有好几个自然村落、一座小学、一座技术学校,一座变电站,要是大堤崩溃,这些全都得毁。毁得干干净净,人们祖祖辈辈守宗守祖居住着的家园将陷入一片泽国,不复存在。还有,滠水河堤坝要是垮了,长江水会从这儿倒涌进来,涌向汉口,没有什么可以挡住脱了缰绳的大水。
  乌力天扬觉得嗓子疼得厉害,沙哑得厉害,是上了火,“我在养殖基地管事儿,也干过掏空的勾当,水来之前还在干,没脸走。我现在到堤上去,看看能不能做点儿什么。”他在大雨中站着,身子笔直,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他脸上,他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看着那些完全失去了主张的人们,“现在,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去,站出来。不愿意的,回去收拾东西,带着自己的家人,尽快往高处走。”
  六十多个青壮年站了出来,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这样算起来,比一个排还多出两成。乌力天扬一个个询问了那些站出来的志愿者,问了他们的身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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